大秦鉅子

第八十一章 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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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皇帝二十八年的第一天,苦酒里的曬場上人山人海……

    這麼說或許免不了有些誇張的味道,整個苦酒里有籍的不過三百多人,再加上各家臣妾和客居的官奴隸,總數也不會超過六百。

    李恪跟著嚴氏趕到曬場的時候,這些人正分成涇渭分明的四個方陣,各自集中。

    離閭道最近的是普通鄉里和籍在里中的各家臣妾。他們密密麻麻跪在一處,背對著李恪,垂頭屏息,一聲不吭。

    再遠些是六七十個官奴隸,方向也是背對。他們跪在那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語氣中充斥著幸災樂禍的味道,卻不懼會有皮鞭落下來。

    今日不同以往,他們身邊根本就沒有管束的人。

    與背對的人群相應,正對李恪的也是兩陣,陣中之人束繩綁縛,形容悽慘,神色哀默。

    靠右是綁著繩索的臣妾,其中有些還與李恪有過幾面之緣,都是鄭家和田典余家的侍者隸人。

    靠左則是一群帶枷立板,單衣披髮的罪囚。

    他們的總數足有七八十,無論是男是女,李恪認識或不認識,背板所書多都是鄭姓,剩下的李恪也猜得出來,無外乎贅婿、後父、繼子、家婦。

    唯獨跪在最前的兩人不在其列,李恪看到他們的背板,上面寫著【罪人姬姓汜氏余者,苦酒戶人】、【罪人汜姓奉者,苦酒戶人】。

    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兩個披散著髮髻,跪在首列的人就是田典余和田吏奉。

    他們身上只有單薄且骯髒的裡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臉上也早沒了往日的風采與跋扈,就連腰都被沉重的木枷壓彎,僂胸佝背宛如遲暮的老人。

    沒有哭泣,沒有哀求,整個曬場只有官奴隸陣營有嗡嗡聲在迴蕩,如同是天上的陰雲,壓抑在每個人的心頭,久久不散。

    李恪趕緊隨著嚴氏在一處空席跪坐,抬起頭,越過長長的人列望向前方。

    在罪囚和臣妾的後面,他看到里典服帶著里中少吏們陪在曾見過一次的令史充身後。

    他們一個個深衣高冠,臉上的表情都是陰沉。而在隊伍的最後,更有十幾個姿態昂揚的獄掾,挺胸疊肚,目視正前。

    扶蘇沒來嗎?

    李恪一陣錯愕,轉而就清醒過來。

    且不說樓煩縣的那些官員是不是和本次事件有所瓜葛,單是沒有證據這一條,扶蘇便不能把他們當做罪人來對待。

    這仍是縣裡的事,區區一個荒里罪案還勞煩不到天使或皇子親自操持。

    扶蘇親查是為了信諾,若是人贓並獲還不願移交給縣裡自裁,那便是對整個樓煩縣的不信任。

    想明白這些,李恪又一次低下頭,甚至連眼睛都閉了起來,只靜靜等著宣判的結果。

    大約又等了四分之一個時辰,只聽得嘩啦啦一聲響,李恪知道,令史充抖開了書簡。

    「宣!」

    一聲唱響,眾人齊齊跪伏在地。

    「舊樓煩縣屬,苦酒里田典余,欺瞞、賊殺,惡行樁樁皆為謀主。今證據確鑿,其人供認不諱,依律奪爵廢吏,打入郡獄關押,請斬!」

    「舊樓煩縣屬,苦酒里田吏奉,從惡、賊殺,致舊樓煩縣屬,苦酒里郵人午身死。其人供認不諱,依律奪爵廢吏,打入郡獄關押,請斬!」


    ……

    令史充寒風般的聲音盪在曬場,由前至後,從左至右將每個帶枷罪人的罪行公布出來,多為連坐、共謀,而判罰最重的便是田典余和田吏奉兩人。

    他們被定性為欺瞞上級,假報大豐,還有謀殺郵人午的罪行,判處請斬,就是一審判處斬首。

    秦律中縣府沒有決定死刑的權利,相關裁執需要押到郡治,由郡守決定是否執行,是為請斬。

    除他們之外,襄翁作為鄭家的掌舵者也被定了死刑,首罪是具有大秦特色的罪名「不仁邑」,也就是依仗家族勢力橫行鄉里。

    此外匿農、縱凶、逃罪、通錢種種,包括藏匿人口,協助殺人,指使匿農劫道行兇和行賄官吏,最後的判罰甚至要高于田典余和田吏奉,是腰斬。

    然而他死得早,最終被定了刨屍棄野,不准掩埋下葬。可憐他急急下葬,最終也沒能逃過這劫。

    襄翁以下,鄭家十三房的戶主因各自罪刑被判處斬左趾,黥面,城旦。其他人口也被判處黥面、耐不等,男性多為城旦,女性則罰為舂婦。

    那四家閭右稍稍好些,他們被罰為鬼薪,看似輕判,可也成了奴隸。

    另外,所有罪人的田宅都被充公,家產罰沒,送入縣倉,家中臣妾也被將被送到奴隸市場集中發賣。

    一夕之間,苦酒里閭左幾乎成空!

    李恪垂著眼瞼聽著,心裡不由為秦律的嚴苛心悸,台上哭聲震天,卻連一個喊冤的都聽不到。

    漫長的判罰行將結束,李恪突然聽到一個意外的名字。

    「樓煩縣屬,苦酒里里典服,管制不嚴,至惡行頻發,罪在連坐,念其有功在先,功過沖抵,啐,仍任苦酒里典!」

    里典服也受了警告處分?

    李恪還沒想明白,里典服嘭一下跪倒在地,滿臉苦澀,也不知是慶幸還是懊惱,最終化作一聲長嘆。

    「下吏知罪!」

    「一應罪人即刻執行,此令,雁門郡樓煩縣,始皇帝二十八年,孟冬!」

    令史充一聲長音,身後的獄掾們起步走出,手提長棍喝令罪人臣妾起身,凡是稍微慢些的便是一棍打下,將其錘倒在地。

    兩大陣列就這麼推推搡搡走向閭門,苦酒里的集會卻仍未結束。

    令史充收起竹簡退步身後,跪在地上的里典服站起來,也從袖裡掏出一份竹簡來。

    「令!」

    「樓煩縣屬,苦酒里里吏妨恪盡職守,課考為最,除為田典,拔爵一級為上造,受田一頃,宅一宅,臣妾一人!」

    「樓煩縣屬,苦酒里里典服功過相抵,課考為庸,啐,仍任里典一職,不獎不罰!」

    「樓煩戶人,簪裊全恭孝勤儉,可為吏,除為田吏,遷籍苦酒。」

    「苦酒戶人恪聰穎多智,獻烈山鐮、機關獸犼有功於國,拔爵兩級為上造,受田二頃,宅二宅,臣妾二人!」

    「此令,雁門郡樓煩縣,始皇帝二十八年,孟冬!」

    這是本次事件的最終獎賞,同時也是苦酒里的權利更迭。

    李恪心如止水,心中盤算不休。

    里典服意外地受了牽累,沒能得到任何個人好處,不過田典的位置還是被他拿了下來,由里吏妨頂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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