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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放生罷了的人開始向人群外面走,有的是有事回家去忙,沒事的則到外邊尋個高處看熱鬧。今天是紀念菩薩的慈悲日子,不好在裡面占著地方讓外面的人進不來,人們把平日的戾氣都收了起來。
有人讓出位置,秀秀三人才好不容易擠到池邊,那邊黃天彪才剛剛放生結束,幾個族裡差役昂頭挺胸站在車邊,等黃天彪過來說話。
黃天彪彈彈身上的新綢緞衣服,緩緩走到車邊,四下看了一遍,才伸手入懷取了一疊文書出來,高聲道:「今天大好日子,菩薩慈悲,我辦這幾車上好漁獲,也向菩薩表明咱是個禮佛的人!」
那邊兩個和尚已經念經完畢,聽了黃天彪的話,小沙彌低聲對智雲法師道:「這個夯貨就是個土財主,明明是來顯擺了,說什麼禮佛!」
智雲法師輕念句佛號,對小沙彌道:「出家人戒事非!」
小沙彌不敢再說,表情卻是不服。
黃天彪彈了彈手裡的文書,接著道:「單單放生幾車魚鱉可顯不出咱到底有多心誠,我這裡還備下了五道度牒,舍給法師,才是真善人!」
說完,把手裡的度牒向智雲法師師徒揚了揚。
智雲法師一時怔住,小沙彌咳嗽一聲才清醒過來,忙高宣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有此善舉,日後必富貴終身!」
黃天彪道:「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破費這麼多不就是求個富貴!」
小沙彌早已激動得坐不住,這裡他是第一個跟智雲法師的,有了空白度牒那還不捷足先登,從此成為有編制的和尚了!
見法師點頭,小沙彌噌地就蹦了起來,一溜小跑到了黃天彪身邊,不住口地念著佛:「施主一看就是大善人,必終生富貴,終生富貴!」
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全忘了自己剛才還腹誹不已。
見小沙彌眼巴巴地向自己伸著手,黃天彪把手一收,瞪著眼道:「怎麼是你這個小和尚來?我還有事情要與大和尚說呢!」
小沙彌悻悻地收回手,雙手合十:「施主這邊請。」
黃天彪點頭:「這還差不多。」
一邊說著,一邊隨著小沙彌向智雲法師走去。
秀秀在池邊看見,哼了一聲:「這個黃天彪,自從有了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現在這個樣子,明明是個員外,哪裡還像個朝廷官員!」
段雲潔笑笑沒說話。徐平知道黃天彪這樣不是辦法,正在想方設法在蔗糖務里給他謀個閒職,作為他安身立命的地方,也省得別人閒話。
李二郎滿眼羨慕地看著黃天彪走到智雲法師身邊,不由讚嘆:「人的富貴果然是從娘肚子裡帶出來的,這位黃縣尉原先不過是個蠻人小頭領,雖然也管著幾個族人,卻吃不好穿不好。自從納土做了個小官,就一天好似一天,如今竟然成了邕州數得著的富貴員外,再大的蠻人首領也及不上他!」
李二嫂一邊幫著林阿彭放生各種魚蝦,一邊沒好氣地對丈夫道:「你不用看著別人眼熱!不聽人家說,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現在不是在家裡,沒有地沒有產業,有力氣沒地方使。如今在蔗糖務,出一分力氣就有一分錢領,你只要好好改了自己毛病,不再去賭,肯出力氣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富貴。一樣都是做活計,你怎麼總比不上林大哥?還不是怪自己懶!」
聽見妻子埋怨,李二郎不敢接話。講良心話,在蔗糖務里他夠賣力了,可身邊有一個林業,自己怎麼也比不上,只好任婆娘講幾句。
鐵錘和巧娘兩個蹲在池邊,一起提著小桶向池裡緩緩倒著自己捕的小魚,看它們在水裡歡快地搖著,一起開心地笑。
他們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從福建來到邕州也有兩年,早已熟悉了這裡的環境。在邕州不會再餓肚子,不用再眼饞別人的玩具,還有學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快樂地成長,不用再重複父輩的生活。
秀秀提著小水桶,小心翼翼地來到池邊,緩緩地把魚倒進池裡。這都是一些小魚,五顏六色,奇形怪狀,各種各樣的都有。
一邊倒,秀秀一邊搖著頭對身邊的劉小妹道:「可惜,官人那邊還是沒有忙完,不能過來看看我準備的這些好魚。多好看!」
劉小妹忍住笑:「官人怕是沒這個興趣,這都是你小女孩兒的心思,官人哪裡會明白?」
「難不成你不是小女孩兒?」秀秀話一出口,才想起來,「唉,忘了你過幾天就與高大哥成親了,再不是女孩兒了——」
劉小妹微微笑著,臉上泛著紅暈,幫著秀秀。
一小水桶倒完,秀秀和劉小妹起身,卻發現段雲潔站在車旁,正愣愣地看著遠處,眼神有些迷離。
秀秀剛要問段雲潔看什麼,劉小妹輕輕扯了扯她,指指段雲潔看的方向。
「申峒主——」
三個字一出口,秀秀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段雲潔與她們兩個心裡藏不住話的小女孩不一樣,心思重,可不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作為徐平一手扶起來的蠻人表率,申峒這幾年飛速發展,下邊的產業基本與蔗糖務融合到了一起,是地方上得到利益最多的地方。蠻人地區一切都還很原始,有了錢就有了一切,包括土地,包括人口,申峒的實力早已超過了大多數的土州,就連申姓在幾年時間都成了大姓。
申承榮也再不是當年去如和縣見徐平時的寒酸樣子,一身綢緞,穿得光鮮亮麗,與黃天彪有一比。實際上他現在也正如黃天彪一般,大多時候心思都放在了做生意上,太平寨外圍幾個蠻酋合起來的生意,他和黃天彪都是占份額最大的。至於峒里的事務,早已經完全交給長子,不操那心了。
阿申被黃從貴擄走,一直在大山裡的幾個土州里轉來轉去,怎麼也要不回來,申承榮也沒臉與段方見面。這兩年段方步步高升,申承榮巴不得認了這門親戚,卻一直沒有機會。段雲潔由父親一手養大,比誰都明白他的心思,明明知道申峒是自己的外祖家,卻只能遠遠看上一眼。
與黃天彪一般,放生罷了,申承榮也舍了一道空白度牒給智雲法師。見黃天彪這麼長時間還在那裡與兩個和尚說個不休,申承榮心中好奇,走了上去。
見申承榮拿著空白度牒走來,黃天彪恨恨地道:「申峒主,度牒可不要給這兩個和尚,他們貪心得很!真真要氣死我!」
申承榮奇道:「怎麼了?黃縣尉,難道他們還另外收錢?」
黃天彪一怔:「那倒不是,不過折扣打得太厲害!」
見申承榮不明白,接著道:「你說說,我舍了五道度牒,要度族裡四個人來跟著做和尚,他們偏偏說只能度兩個人,生生打個對摺,這生意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