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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穿行的艱難遠超過了洛林的想像。
在特里尼河灣匯合了先遣的補給船隊後,登陸部隊終於解決了捉襟見肘的運力問題。
每個士兵都能坐在船上溯流而上,不必再深入危機四伏的叢林,不必再用自己的運氣去挑戰諸如森蚺、美洲豹一類恐怖猛獸和那些色彩鮮艷的絕世毒蟲的胃口。
但這並不意味著接下來的路程就能一帆風順,高枕無憂。
枯水季,聖胡安河的通航環境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更差。
河口處的水深尚有兩到三米,等到了特里尼河灣,驟然變寬的河水就只剩下有限的一米出頭。
這個深度等若在不斷挑戰著10米級和15米級的吃水極限,河床上稍有變故,這些至關重要的大船就極易擱淺。
更何況富含水生物的河水碧綠如油,並不清澈,哪怕水深再淺也無法以肉眼一見到底。
河床的狀況如何?是否符合通航標準?
各種不可見與不可知的疑虛讓登陸部隊始終脫不出兢兢戰戰的狀態,不僅在速度上沒有明顯的提升,就算是精神,也漸漸回到了第一日時的高壓狀態。
納爾遜敏銳地察覺到了隊伍的擔憂。
他和洛林、斯賓塞商議了一番,一如往常般承擔起最重的責任。
行進隊列由此調整,納爾遜和他的衛隊轉移到大麗菊號,成為整個船隊的開路先鋒。
只要在航行狀態,就有五名水手站在船頭,以輻射狀向水下探入臨時加設的撐杆,向前3米,向下1米,正好符合大麗菊和仙人掌號的吃水和轉向距離。
大麗菊後,仙人掌號亦步亦趨,隨後是之前的船隊,由巴托掌控。
洛林和他的蒼青露珠號墜到隊尾,負責監控幾乎不可能出現的追擊。他還有了一個新望手,已經徹底完成調教的活牲先生,斯賓塞的副官,陸軍少尉弗里曼尼。
夜宿於河。
今天是溯流而上的第七天,船隊行進到萊斯灣。
萊斯灣是聖胡安河中段的一段連續彎,水流在兩岸沖刷出一片的灘涂。
豐水季時這裡的水流應該湍急,要不然生命力如此頑強的雨林植物也不至於放過這片營養豐富的淤灘泥地。
但眼下是枯水季。
混沌的水流平緩無波,翻卷著泥煙,看不出一絲激盪。
土著水手說這種灘涂是雨林動物常見的飲水點,也是美洲鱷天然的獵場。
這種群居的獵食者往往埋伏在水下,藏身於洞穴,天然的保護色和喜靜的習性讓它們極難被人眼分辨,可一但行動起來,它們就會爆發出巨大的力量,速度也遠遠超出乎人的想像。
為了安全起見,洛林建議把夜宿點設置在遠離灘涂的河面,所有的船用纜繩纏緊,搭建出相對穩定的浮島,以大船在外,小船在內。
這是為了保護那些脆弱的小艇。
滿載的小艇吃水很深?干舷離水面不足20厘米?那種無遮無攔的狀態導致船上的人缺乏保護,一旦被捕食者突襲?船上的14個人連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忙忙碌碌?時至半夜。
肉體空乏,精神疲憊的士兵們大多已經在擁擠的船上睡下。
大船正常會留下4到6個人值夜?而小船既沒有空間值夜,乘員們也沒有能夠承擔勤務的狀態。
長期緊張的情緒讓他們很疲憊?夜宿甚至不能張燈?只有絕對的黑暗才能給他們片刻的喘息。
洛林是今夜的總值星,在環島似的船圍上轉了一圈,他回到蒼青露珠,看到提燈背槍?站得像根蒼松似的弗里曼尼少尉。
脫槍?頓地,蹬腿,挺身!
弗里曼尼少尉看到洛林回來,一下子昂揚起精神,用他能引誘鸚鵡的動人嗓音高喊:「大人安好!」
洛林險些從船板上被震下去。
他黑著個臉?飛起身落在甲板:「弗里曼尼少尉……」
「是!大人!」
「無論是從屬還是立場,我都不是你的官長……」
「所以才叫大人?大人!這是發自內心的崇拜與尊敬,與事務性的上下敬意截然不同?大人!請您明鑑,大人!」
洛林玩味地看著他:「聽起來?你似乎還是沒能明白我的喜好。明天重新去巴托那報到吧?你需要回爐再造。」
弗里曼尼臉色大變?聲音驟然低了十六度:「我……我這就去觀測水面……會長先生,別再讓我餵蚊子……」
調教得還不夠徹底啊……
看著狼狽逃奔回崗位的弗里曼尼,洛林搖著頭爬上頂艙。
蒼青露珠是百慕達斯魯普型,有斯魯普型特徵性的後甲板艙,上層建築僅有半層,蒼青露珠哪怕加高,也僅僅抬高了艙頂。
傳統斯魯普型的上層艙頂是獨立的,不接頭尾,不靠兩舷,就像突出在甲板上的一個匣子。
蒼青露珠採用百慕達的高速設計,橫向靠舷形成流體傾角,艉端延伸直接包住整個抬高的船艉,使其擁有更好的迎風性能。
所以蒼青露珠的船艙更像大船的艉艙。艙頂就是後部甲板,是整條船上最寬敞,視野也最開闊的地方。
洛林在艙頂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披著罩衣,戴著兜帽,屈一條腿坐在向河的方向,靜無聲息地看著迷離的月光。
海娜……
自從盧西那次納爾遜來訪之後,洛林和海娜就陷到奇怪的冷戰。
洛林氣海娜不經他同意反鎖房門,海娜……估計是氣洛林在沒有徹底休養好的狀態下就接了納爾遜的邀約。
總之兩人自那以後就沒有正經說過話。
馬伊斯島糟遇戰時兩人沒有直接的交流,後面暢遊珊瑚王國,發掘沉船遺蹟海娜則連面也沒露。
在聖胡安河口他們倒是有限地說過兩句,然而不歡而散。
從那以後,兩人就連最基本的眼神互通都關閉了,就像兩條貼近的平行線,各自獨立,互不干擾。
嘁!女人!
洛林嫌棄地看了眼月光,昂著頭走到海娜身邊,從懷裡掏出那枚在海底撿到的星狀貝,一塞,塞到海娜手心。
海娜疑惑地低頭去看。
月色下,星貝泛著珠光,就像是一團帶著呼吸的虹彩般的色盤,光影流動,明暗折轉。
但一切的艷物只是陪襯,在星貝的正中心,一道暗紅色似墨一樣的標記成為全部光影的終點,吸引了所有目光。
「這是……你刻的?」
「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