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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爭儲君的事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裡並不算秘密。長孫無忌,魏王李泰,李素等等,他們都知道李治有意爭太子之位,而且雙方如今正處於交火狀態。
可是這個秘密僅限於大人物,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知道的,這是一層窗戶紙,大家明知這層窗戶紙的存在,但誰也不會主動去戳破它,這也是大人物之間玩遊戲的規則,敲鑼打鼓滿世界宣告我要當太子,死得一定很難看。
李治的臉色現在也很難看,武氏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後,李治忽然有種把她弄死滅口的心情。
想當太子的念頭連一個丫鬟都知道了,以後我該怎麼混?誰來拯救我不安分的青春?
見李治緊張了,武氏噗嗤一笑,道:「殿下莫驚,別忘了我可是李縣公府上的丫鬟,而且是個不太笨的丫鬟,同在一個屋檐下,李縣公所思所慮我多少知道一些……」
李治這才放下心,神情頓時有些羞怒了。
「你一個婦道人家,摻和男人的事做甚?子正兄沒教過你規矩麼?」
武氏輕聲道:「我……只是想為殿下分憂。」
李治冷冷道:「分憂自有子正兄,不敢勞姑娘費心,時辰不早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今日之事我會在子正兄面前保密,仆瞞主家可不是什麼好習慣,望姑娘下不為例。」
武氏眸光一黯,垂頭沉默,這一刻,她真的很想放棄了。
今日的初識本就不算美好,李治對她防心很重,可以說從頭到尾都在提防著她,若不是看在李素的面子,恐怕他早就下令將自己驅趕出去了。
大人物們的事情,一個小小的丫鬟怎有資格參與?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令六宮俯首懼顏的武才人麼?早已物是人非了。
武氏苦笑數聲,規矩地朝李治行了一禮,然後轉身往外走。
罷了,此生便老老實實在縣公府里當一個丫鬟吧,這個世界終究是男人的世界。
武氏神情悽然,一邊走一邊傷懷,越想越為自己的命運傷心,越傷心便越覺得不甘心。
是的,她不甘心!憑什麼這個世界由男人說了算?憑什么女人就不能治世安邦,青史留名?憑什麼自己明明擁有不遜鬚眉的謀略和魄力,卻只是因為女兒身便只能一生屈居人下為奴為婢?
蒼天不公平,我便自己求一個公平!
走出兩步的武氏忽然停下了腳步,然後轉過身來,一雙美眸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治。
李治被這雙頗具威勢的眼睛盯得後背發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皺眉道:「姑娘還有事?」
武氏向前走了兩步,語氣愈發不客氣了:「殿下心懷吞吐天地之志,何故不肯納賢才,開視聽?如此狹量窄胸,談何圖謀大事?我今日費盡辛苦來見殿下,只為向殿下毛遂自薦,殿下一不問策二不奏對,僅只因我是一介婦人便將我驅離,殿下明明可以有許多選擇,卻只將賭注押在李縣公一人身上,請問殿下,此為英主之為否?」
李治被武氏的氣勢嚇得一呆,隨即神色一凜,顯然武氏的話令他不得不重視了,因為她的這番話……三觀太正了,真的沒法拒絕。
沉默片刻,李治忽然站起身,朝武氏行了一禮,正色道:「姑娘請恕我剛才無禮,只是……也罷,我便先聽聽姑娘的說法,這次一定認真聽,請姑娘為我指點一二。」
武氏抿了抿唇,忍住心中驚喜,努力維持平淡的表情,道:「殿下身陷囹圄不過是小小劫難而已,我還是那句話,山東士族可助殿下脫困,殿下莫忘了,您是太原王氏的女婿,這層關係對殿下非常重要……」
李治遲疑道:「可是……馮渡命案的嫌疑還在我身上,山東士族縱然出來為我說情,終究大不過一個『理』字,嫌疑未脫,如何令父皇赦我?」
武氏輕笑道:「廟堂之上,哪有什麼真正的是非黑白?拼的不過是人多勢眾而已,一個小小的言官被殺算多大的事?殿下之所以身陷囹圄,只因背後有人借題發揮,將小事變成了大事,殿下的身後若有強援站出來為你請命,大事自然也就變成了小事,古往今來的朝爭黨爭,爭的從來不是事,而是人,最後都是借事除人而已。」
李治仔細咀嚼著武氏這番話,越品越覺得頗有道理,再想到李素這兩年教他的一些道理,很多方面居然一致,於是李治眼中漸漸放出了亮光。
「姑娘一席話,當初子正兄也教過我,呵呵,這是姑娘自己的見解,還是聽子正兄在府里提起過?」
武氏臉色一黯,垂頭道:「李縣公是當世奇才,我不及也,在李縣公府上兩年,受他指點頗多,道理縱有異曲同工之處亦不足為奇。」
李治點點頭,道:「好,那你說說,山東士族如何肯幫我?」
武氏不假思索道:「我願為殿下去遊說太原王家,殿下是皇嫡子,有資格爭奪儲君,而且希望不小,相信太原王家會為殿下賭這一次。」
「然後呢?然後怎麼做?如何幫我脫困?」
武氏笑道:「太原王家若願出手,說動整個山東士族已不是難事,殿下今日身陷之命案,說穿了其實是魏王和長孫宰相暗中所為,如若山東士族群起而為殿下請命,陛下極為疼愛殿下,定然順勢赦免你,而長孫宰相是久經風浪的國之重臣,當知利弊取捨,當他發現陛下有意放過你,又有山東士族齊聲請命,便知天時地利人和皆失,如此,長孫宰相斷然不會再參與其中,殿下之危可解矣。」
一番話入情入理,李治連連點頭,對武氏的能力不由高看了一眼。
這個女人……果真不簡單呀,難道說子正兄府上出來的人,哪怕是一個下人丫鬟都有這般本事?這也太妖孽太邪性了,改天要不要去他家裡住上一年半載沾沾仙氣?
思緒越飄越遠,隨即很快被拉了回來,李治此刻倒是變聰明了,聞言眼睛眯了起來,淡淡道:「姑娘為我謀劃奔走,我感念在心,只不過,你為我如此付出,想得到什麼?」
武氏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敞開心懷說實話。
「只求殿下能將我收入麾下,我願一生為殿下出謀劃策,我知李縣公也在輔佐殿下,不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武氏不才,或許李縣公偶有思慮不周的地方,我能拾遺補漏,聊充幕僚,以正殿下言行。」
李治沉吟起來。
眼前這姑娘看起來確實頗有謀略的樣子,不過鋒芒過盛,氣勢過強,隱有以臣凌主之勢,若能將她收服固然是好事,若不能收服她,日後這匹烈馬恐會越來越野……
有利也有弊,實在難以取捨,如今的李治急需要人才輔佐,可是眼前這個女人既是人才又是一顆定時炸彈,要還是不要,委實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