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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是在未央宮的偏殿見到的太康皇帝。
大半年未見,如今的太康天子……
沉穩了許多。
以前的那位魏王殿下,其實並沒有太多自己的主意,縱觀整個奪嫡的過程,大多數李信和葉家在拿主意,他只是負責點點頭而已。
但是坐上這個位置大半年以後,當年的那位魏王殿下,成了大晉的太康皇帝,不管是氣度還是威嚴,都上了不止一個檔次。
如今的太康天子,已經隱約有了承德天子的些許味道。
虎豹之駒未成紋,便有食牛之氣,更何況這位太康天子已然御極天下,身上不僅花紋鮮明,而且已經爪牙森然。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始吃人。
李信恭敬跪在地上,叩首道:「臣,兵部侍郎李信,叩見陛下。」
太康天子本來是坐在御桌旁邊的,聽到動靜之後,連忙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李信面前,把李信扶了起來。
天子拍了拍李信的肩膀,笑道:「大半年未見,長安曬黑了許多。」
從前李信不曾取表字之前,大家都可以稱呼他的名字,如今葉晟既然給他取了字,當然就應該稱呼表字,否則就顯得不太尊重。
所以,天子就換了稱呼。
這是很理所應當的事情,如果他還像從前那樣稱呼「信哥兒」,那才是有些不對勁。
李信低頭道:「一路上日曬雨淋,難免的。」
天子拉著李信的袖子,把他引到矮桌旁邊坐了下來,這位大晉的新君,親自給李信倒了杯茶,然後笑著說道:「一去近七個月,長安你是逍遙快活了,卻不知道朕在京城掛念著你。」
這年頭,給皇帝惦記著,未必就是什麼好事。
李信勉強一笑:「家鄉偏僻,來迴路遠,有勞陛下掛念了。」
天子搖了搖頭:「你我兄弟,何必見外?」
誰敢跟你做兄弟啊…
李信微笑不語。
「家鄉的事情都辦妥了?」
李信點頭道:「辦的差不多了。」
天子呵呵一笑:「聽董承說,你在永州,逼著一戶人家改了姓?」
李信搖了搖頭:「臣哪裡有權力逼人改姓,是他們自願的。」
天子試探性的問道:「董承說,那戶人家……是你的外祖?」
李信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然後糾正道:「那戶人家在十八年前,就把母親逐出了家門,不算臣的外祖。」
天子輕輕嘆了口氣。
「朕知道長安你幼年的時候受了不少苦,這次回鄉,一吐胸中怒氣也是理所應當,但是,你的手段有些不對。」
天子沉聲道:「那肖姓人家可以家破人亡,也可以身敗名裂,這些都是你我一句話的事情而已,但是無論如何有這份血脈在,你不應該親自出面。」
皇帝陛下幽幽說道:「你出面了,就是犯上,以後在朝堂上,恐遭人非議。」
他是在替李信擔心。
坦白來說,他說的話並沒有什麼問題,無論怎麼說,肖家的確是李信的外祖家,他在背後可以用一萬種手段,讓肖家家破人亡,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親自出面。
畢竟以後李信是要混朝堂的,這樣做就會留下污點,成為將來朝堂上政敵攻訐他的把柄。
李信沉默了一會,開口道:「陛下說的是,臣衝動了。」
事實上這個污點,是他故意留下來的。
李信當然可以在背後玩死肖家,但是他沒有這麼做。
天子嘆了口氣,開口道:「這件事,朕會想辦法替你補救,以後朝堂上朕還有許多仰仗長安的地方,可不能讓那些文官抓住這個把柄。」
李信點頭。
「多謝陛下。」
這個把柄,自然不能掌握在文官手裡,而要掌握在這位陛下手裡才成。
李信與這位天子個喝了幾口茶之後,開口問道:「不知道陛下這麼急著召臣回來,所為何事?」
天子聞言,身子頓了頓,然後緩緩喝了口茶,對著李信苦笑道:「不瞞你說,朕一個人在京城,有些孤立無援,需要你回來幫幫忙。」
所謂孤立無援,是指那些承德朝舊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假,但是權力更替是有一個過程的,不可能新帝登基第二天,就把自己的人全部提了上來,把舊臣全部趕下去。
這樣是要出大問題的,而且太康天子手底下,也沒有那麼多人,可以一下子把重要的部門全部占完。
所以這就需要時間。
一般新帝登基以後,短則三五年,長則七八年,才能完全掌控朝局。
更關鍵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那些老人們未必願意退下去。
就拿宰相張渠來說,新帝登基之後沒多久,他就說自己做不長了,但是到現在,他還是穩坐相位,巋然不動。
倒不完全是他本人不願意讓,事實上是他背後一大堆利益集團推著他,不許他主動退下來。
更何況,就算如今張渠主動退下來了,太康天子這邊也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能夠立刻繼承張渠的位置。
大半年以來,太康天子雖然聚攏了一大批親信,但是五個相位只摳下來一個,那就是宰相桓楚的位置。
其實這個過程不用太心急,畢竟天子有名分在,時間久了投向天子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權力自然而然的就交替了。
李信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京城裡,還有人跟陛下作對?」
「這倒沒有。」
太康天子有些苦惱:「只不過那些老臣總是讓朕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讓朕束手束腳,很是難受。」
這不是廢話嗎……
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驟然執掌乾坤了,他們可不得看著你管著你點,不然萬一你一個不高興,把家掰了怎麼辦?
李信有些無奈的說道:「陛下,這是常有之事,過幾年等陛下熟稔朝堂政務了之後,他們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就連當年承德朝的時候,先帝不是也不能為所欲為?」
太康天子搖了搖頭:「那些文官無關痛癢,可以慢慢來,朕也不著急,朕需要的是把禁軍把握在自己手裡。」
太康天子自己心裡也清楚,他登基的過程,是有問題的。
所以他才這樣迫不及待的要把握權力,要坐穩這個位置。
而要坐穩這個位置,最重要的自然是握住兵權了。
李信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