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年，顧判再一次出現在了那座變得更加醜陋，也更加堅固的黑塔之上。

    隨侍在他身後的，則是一直在此地忙碌的張廚子和陋狗。

    「老爺，可以開始了。」

    顧判緩緩在黑塔頂端的一張座椅上坐下，低頭看向了飄浮過來的張廚子。

    「你確定不需要再檢查一遍了麼？」

    他的眼中燃起兩團幽幽白炎，伸手按在座椅兩側的扶手上面。

    「奴婢和狗管家已經帶人檢查了三次, 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張廚子小心翼翼說道，「而且這一次是真正開啟前的最後聯通檢驗，為的便是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不把隱患留到最後。」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顧判微微點了點頭，按照陋狗在虛空中刷出來的一行行具體要求, 緩緩閉上了眼睛。

    下一刻。

    以這座直入蒼穹的黑塔為核心，遍布廣袤荒原的巨型法陣猛然亮了起來，恐怖的氣息轟然爆開，洶湧匯聚到正上方的虛空之中。

    其規模之大、氣勢之強，即便是以顧判如今的高度層次，都不由得為之驚訝，感慨莫名。

    唰！

    一道略顯虛幻的身影自顧判的體內走出，沿著那道恐怖氣息所指引的方向踏出一步，瞬間消失在了黑暗虛空之中，再也找尋不到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

    他也是沒有想到，自己曾經所修習過的，主要用來應付宇宙神主大殿徵召的分神秘法，竟然在此時此刻又有了用武之地，而且還非它莫屬，正好可以拿來檢驗召喚降臨法陣的聯通情況。

    咔嚓！

    咔嚓咔嚓！

    尖銳刺耳的破碎聲在四面八方同時響起，。

    聽上去就像是無數層疊在一起的玻璃在經受著劇烈的擠壓，並且已經開始了無法阻擋的斷裂與破碎。

    顧判的分神緩緩睜開雙眼，站在那道不知何時出現的巨大斷層前，仔細感知著這個仿佛斷崖般的恐怖區域, 然後再次向前踏出一步，毫不猶豫沿著斷層墜落了下去。

    就在感知劇烈的轉換與變化中，他甚至認為自己「看到」了無數界域的形成與毀滅。

    從混沌之海到無盡虛空，似乎沒有任何存在能夠獲得永恆，不論是不斷精進提升，打破一層層桎梏的修行者，還是有著先天神明之稱，掌控諸多大道真意的混沌神魔，以及一個個或遼闊無邊、或穩固循環的諸天界域，都著由盛到衰，從生到死，從創立到毀滅最底層規則。

    即便是迄今為止所知的最強者，從混沌之海到無盡虛空一直傲立於最頂端的乾坤二聖，也無法阻擋大道磨盤的碾壓，不得不以身合道，卻還是一步步朝著終滅的盡頭緩緩滑落，難以得到真正的解脫。

    在顧判分神雙眸燃起的熾白火焰映照下，一道道顏色各異的虛幻光芒，自這道仿佛永無盡頭的斷層之內四處綻放，其中蘊含著連他都無法抵擋的恐怖虛無氣息，只能循著規律尋隙而入, 就像是沿著大河隨波逐浪順流而下，而不能與之正面對抗。

    他倒是很想嘗試一下逆流而上到底是個什麼感覺，又會發生什麼事情。

    無非是丟掉這一道分神而已，對他來說雖然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損失，卻遠遠達不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但是，這樣必將毀掉此次聯結實驗的最終結果，甚至有可能會對整個召喚降臨大陣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不能讓他由著性子亂來。

    「恩？越是深入，越能感覺到這些氣息的浩蕩宏大，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擊碎了現實與虛幻的界限，打破了時空固有的規則，和乾坤之影的因果長河一般，連通了過去現在與未來，甚至可以隨意到達任何一方區域。」

    幽幽燃燒的熾白火焰映照下，顧判沉醉於眼前的奇幻景象，不由自主道出發自內心的感慨。

    忽然間，浩浩蕩蕩流淌的「長河」毫無徵兆出現了停頓。

    就像是播放流暢的視頻畫面，因為網絡斷流的原因，所出現的卡頓現象。

    顧判瞳孔微縮，眉頭緊皺，就連思維的波動，都變得緩慢而不連貫。

    他認為自己應該是被束縛困頓到了一道時空斷層之中。

    就像是當初在荒獸墳墓，那一道道突然出現，又悄然消失的恐怖裂隙。

    他的這道分神已經無法移動，就如同是被禁錮於透明琥珀中的飛蟲，已經失去了移動自身的能力。

    但是，有著曾經多次面對時空斷層的經驗，又有著對於輪迴劍道的獨特理解，這種程度的束縛並不能對他造成致命的影響。

    因此隨著一縷鋒芒斬過，他便恢復了自如行動的能力，猶如一條靈活的游魚，輕輕一躍便繞過了隱藏在水中的激流漩渦，繼續順著水流向前游去。

    當然，這也是因為突然出現的時空斷層規模不大，才能被他以一道分神輕易穿過，如果遇到的是荒獸墳墓內那些能夠吞噬一整個荒獸界域的巨型時空風暴斷層，怕是就連本體都難以輕鬆應對。

    突破或是避開一道道時空斷層，顧判不停順應大勢向下墜落，亦或可以看做是向上攀升，不斷向著此行的終點不斷靠近。

    時間一點點流逝。

    在顧判眼中，光怪陸離的各色光束早已經消失不見，整個視野已經是一片漆黑。

    就像是墜入到了無盡黑暗深淵，就連三昧真火都無法穿透映照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而隨著墜落的繼續，卻又有一絲色彩從極致黑暗之中顯現，然後迅速演化為一道道不停扭曲的多彩光影，讓人如墜夢中，難以分清到底何為現實，何為虛幻。

    無數彩色光影扭曲著，漸漸融合至一處，組合形成一張模糊的面孔，在他看過去的同時，也在朝著他望了過來。

    顧判凝望著這個看上去似乎靜止不動，實際上每一處最微小地方都在不斷扭曲的彩色面孔，忽然間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怖壓力。

    那些彩色光影，竟然讓他品出了大道真意獨有的味道。

    而且比起當初業羅初聖的古宅演法，眼前的大道真意顯得更加真實，也更加恐怖，它們組成的這張面孔，仿佛集中了整個無盡虛空的底層規則，又猶如混沌之海幻化而成的擬人面孔，等待著自己的到來。

    它什麼都沒有做，甚至根本沒有正面注視他，就已經讓他無所適從，幾乎要陷入到無盡大道規則的真意之中，終其一生無法自拔解脫。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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