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酋長到球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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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到榆城的時候,陳健無奈地苦笑了半天,隨後興奮地把手拍腫了。

    苦笑是因為這番罪責最終還是落到了自己頭上,這一場仗就不再是爭奪諸國霸權的戰爭,而是兩種意識形態之間你死我活毫無妥協餘地的戰爭了。可是一旦打輸了,不僅僅是整個族群全面退後,更可怕的是東夷集團已經成為了國家雛形,整合起來的力量將會徹底擊敗凌亂不堪的大河諸部,一個可以預見的奴隸制帝國的興起。

    興奮,是因為他已經年近三十,在這個時代已算得上是中年人了,再拖下去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稍微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就可能奪走自己的生命。況且仗打完了還要建設,這才是重中之重。

    夏國的高層會議已經召開,那些對自己的指責原封不動地用作了戰鬥宣傳,強大的輿論機器利用自上而下的體系高效地運作起來。

    礦山那邊號召在戰爭開始前多挖一筐煤鐵、農莊那邊號召將糧食登記出來統一配給,宣傳隊在那些曾經當過奴隸的人當中渲染仇恨,信使通過信鴿或是修好的簡易小路將消息沿河向上傳遞。

    之前的數年夏國本就是為戰爭準備的體系,早已做好了各種預案,該統計糧食的、該分發戈矛的,各有人負責。

    陳健縷了縷留起的鬍鬚,換上了衣衫,來到了學堂。

    學堂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那些各個氏族的親貴子女們不知所措,尤其是一些敵對城邑的年輕人們,惶恐不安,從清晨開始就有士兵將學堂圍了起來,任何人不准出入。

    他們也得到了粟岳起兵的消息,也知曉了粟岳宣讀的陳健的罪狀,更知曉了粟岳的軍中還有一些東夷弓手。

    這讓這些生活優越、接受了數年族群思想、反對血統天定論思想啟蒙的年輕人一陣茫然。有人固然想著血統接班,也有人卻深信陳健的那一套考核賢人為官吏、親族一體不再征戰之類的思想。

    人總有背叛自己屁股的。

    陳健走進講堂的時候,數十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沒有多問什麼,而是齊聲叫了一聲先生。

    陳健壓壓手,示意他們都跪坐下。

    「這或許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堂課了。明天我會派船給你們送走,回到你們的父母身邊。」

    「或許將來有一天咱們會兵戎相見,也或許有一天咱們之間會彼此廝殺。」

    「但我想,不管何時,你們和我,都會想起:曾經在大河沿岸有座榆城,榆城的東北邊有座學宮,學宮中有個先生還有很多弟子。」


    「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畫出了一面旗幟,上面有你有我也有每一個大河諸部的姓氏,蜿蜒如河,其名為龍。」

    「在這裡,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幻想過將這面旗幟插到東海之濱、插到大河源頭,書同文、字相一、音無異。彼此間不再有爭鬥,兄弟相親其樂融融。趁著夷狄還沒有文字的時候,斷絕他們的傳說、殺死他們的祭司、滅絕他們的文化,讓那些新生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祭祀我們的祖先,此後再也沒有戰爭和廝殺。」

    「在這裡,許多弟子和先生一起,從嘗試著制磚到測量取直再到壘造,靠著雙手一點點在荒蕪的空地上建起了這座學堂。在這裡你們第一次知道了大河諸部不是個看不到摸不著的東西,他是千千萬萬人結合在一起的族群。是你,是我,也是那些在地里耕種、在作坊做工的人。」

    「在這裡,我教會了你們作為一個親貴如何欺騙、如何愚弄、如何挑唆、如何壓榨你們的族人。這就像是教會你們怎麼殺人一樣,可以去殺人,也可以知道別人想要怎麼殺你你好如何防護。」

    「我沒有說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只是告訴了你們你們的父輩是如何欺騙愚弄的,至於這是對是錯,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夏國走了一條不同的路,這條路該怎麼走我也教過你們了,也是沒說好與不好,同樣是因為你們長大了該做出自己的選擇了。」

    「我甚至相信,你們在學完這一切之後,就算是血脈相承天生註定,也會比你們的父輩做的更好更隱秘也更清楚取捨得失,至少你們會把自己偽裝成我說的君子。」

    「可我要做的,恰恰就是要把這些血脈相承的君子碾的粉碎。也因此你們的父輩和夏國開戰了。我要碾碎的是血脈相承貴賤永恆,而不是碾碎一個人,所以比碾碎一個人要面對的敵人更多。」

    「有人會說,不可能的,至少現在不可能。我想說,你說的沒錯,就像是終點太遠明知道這一輩都走不到邊,可有人卻偏偏要往前走幾步,差一萬步和差十萬步,都是在路上,但卻不一樣。至少在夏國,至少有些人,已經相信,親貴祭司,寧有種乎;貴賤之分,絕非天定。」

    「本想著,端起一碗酒,說些豪氣的話。諸如若是我敗了你們別忘了當初的約定讓大河諸部的旗幟插到東海之濱;諸如戈矛之下勿忘此番情誼之類你們願意聽的話。」

    「可是我怕你們真把自己看的太重,真把這場戰爭當做榆城學堂中同窗兄弟之間的過家家。」

    「我不喜歡這樣,因為在夏國,你們除了血脈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甚至在我眼中還不如一個農學班學成後懂得稼穡之事的農吏;而在你們父輩的世界中,你們理所當然要比那些農吏更加高貴,也就理所當然可以把這場戰爭看成兄弟之爭,直至將來相逢一笑泯恩仇。」

    「好了,這堂課就講到這吧,可能是最短的一堂課,也或許是最後一堂課。散了吧,收拾一下,一會會有船給你們送到下游。」

    陳健拍了拍手,兩個士兵拿著一個竹筐走了進來。

    「對了,還有件事,把之前發給你們的大河諸部的旗幟交出來吧。我一想到你們的父輩為了血統萬年和夷狄的貴族們盟誓友好,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噁心。萬一將來夏國敗了,要掛掛你們家的旗幟,別掛大河諸部的龍旗,你們不配。到頭來萬一有一天大河諸部的人活不下去了,起來反抗了,你們的父輩們掛著大河諸部的旗幟,卻請著夷狄的首領來剿滅親族,未必做不出來。」

    年輕人們聽著這番刺耳的話,看著兩個夏國士兵既不憤怒也不恨意反而露出淡淡輕蔑的臉龐,心中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許久,終於有人拿出了旗幟扔進了土筐中,有人開了個頭,扔的也就多了。

    收到第七面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忽然站起來,咬破了手指在面前的紙張上寫了一番話。

    「先生,我不回去。請把我的書信交給我的父親,我為他感到噁心。我相信貴無恆貴賤無恆賤,也相信父親這麼做會把城邑拖入毀滅,就算贏了又能怎麼樣?把曾經數百年前一個母親生出的親族看成奴僕?看著他們愚鈍的連字都不會寫就像是養豬養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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