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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半月後,第三場春雨落下。
草河北邊群山中的某個洞穴內,時不時傳來一陣嬰兒的哭聲,女人們正在哺乳,首領笑呵呵地看著逐漸壯大的部族,遙望著外面已經開始分櫱的麥,心中充滿了喜悅。
春天很好,羊生了三隻羊羔,角鹿也產崽了,甚至部族竟然有四對雙胞胎。
一個月前女人們要生之前,健的部族派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的手中拿著一種古怪的東西,並不是石頭,隱隱發出青黃色的光澤,約有半條手臂長,張開後正好可以卡在嬰兒的腦袋上。
藉助這種工具的幫助,部族三個難產的女人只死了一個,這實在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埋葬了死掉的族人後,那兩個人就回去了,說是村落現在正在碾碎鳥糞石往麥豆田裡加,要著急回去做事。這一晃已經一個月了。
首領站在洞口看著洞外的春雨,心說再有不到兩個月就能收穫了,自己和族人就能搬到城邑里,在下雪前他們已經蓋好了屋子,再也不用住在這裡了。
就在這時,草色的群山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陶哨的聲音,隔著濕蒙蒙的空氣有些沉悶。
族中的男人立刻站到了洞口,張望著遠方。
一頭角鹿,一名騎手,披著茅草的蓑衣。
靠近到洞穴附近後,從懷裡摸出一面黑白色的旗幟一揚喊道:「二十五個男人,自備十五天的食物,拿好弓箭石矛,七天內前往城邑。違期不到者,部族貶為野民,不得居住城邑內。」
騎手喊了三聲,首領仰頭道:「這是要打仗了?」
「對,健說在收麥之前打,抓回來奴隸好收麥。現在他們也在生孩子,吃的也不多了,就是要現在打。」
騎手說完,扔下一塊陶片,陶片像是一個虎頭的造型,但只有一半,上面刻著今天的日期——草月初三。
這陶片早已燒好,今天按照曆法正是草月初三。
「拿好陶片,七日之內趕到。」
「下著雨,你不進來暖和一下?」
「不行,陶片上面的日子不能錯,我要是送晚了,回去要背石頭挨鞭子的。好了,我去下一個部族了。」
「鞭子?」
騎手沒有回答,雙腿夾了一下角鹿,將旗幟放在懷裡,在濕滑的草地上朝著遠處狂奔而去。
首領看著手中的那枚陶片,明知道馬上要打仗了,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有些興奮。
他覺得自己的部族無論如何是對付不了這樣的族人的,跟著健的部族,倒是可以抓回些奴隸來收割麥豆,馬上就要種植下一季了。
男人們歡呼一聲,上次打仗他們得到的東西幫了整個部族,這一次打仗不知道又能獲得什麼。上一次要不是這些部族不會打仗亂鬨鬨的沖,可能只死不到十個人,這一次聽話些,自己應該不會死。
整個部族都開始忙碌起來,將橡子塊烤乾備好、拿出來早已曬好的魚乾,以及學習健部族編織的藤條盾。
「下著雨呢,弓箭被雨淋了怕是不好用?」
「你們先走,弓箭等雨停了用草爬犁給你們送過去,可不能晚了日子,否則是要趕出城邑的。其餘部族的人巴不得咱們部族成為野民呢,那可又多了些人繳糧服徭役了。」
二十五個男人收拾好隨身的物品,披上茅草,和媽媽姐妹們告別後,匆匆踏上了征途。
幾天後的城邑里,天已放晴,陳健站在壕溝上的木橋上,身邊跟著幾個人,手裡拿捏著半塊虎頭樣的陶片。
兩人多寬的壕溝里流淌著河水,這是第一場春雨後徵發七個部族的野民從小河引來的水。
城牆只有一人高,仍舊是那些土堆的形狀,但是前面已經有了不少削尖的木棒。青銅斧和鋸的使用,讓批量鋸木頭和削尖成為了可能。
壕溝只有三個入口,上面搭著一座小橋,橋上綁著繩索,隨時可以拉起來。
橋附近堆起了兩個四米多高的垛台,一共六個。上面堆放著大量的生石灰,以及一些石塊,上面插著旗幟。
城邑的南邊沒有入口,那裡是草河,搭建起了一個木樁小碼頭,樺皮船停靠在碼頭上,幾個奴隸正在背運裝在筐里的礦石,背到後檢查通過,就領取一塊陶片。
這是他們的希望所在,當陶片的數量足夠後他們就可以成為野民了,雖然現在看來有些遙不可及。
城邑外的陶窯和磚窯已經停了,但又多出了一個豎爐,那裡正冒著青煙熔煉錫礦。
粗銅和錫在半米多高的坩堝爐中再次熔煉,等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就倒入到泥模中。旁邊幾個安裝好的陶輪正在不斷地轉動著,上面的砂石正在打磨著各種兵器。
每天的數量不多,只能熔鑄十支,整個部族都轉入了戰時體制,除了奴隸在外面墾地之外,其餘男人全部來運送礦石和砍伐樹木。
熔鑄出青銅劍很短,只有半條胳膊那麼長,陳健不會用分鑄法,也沒有戰國時代那麼好的工藝,青銅劍也只能做到二三十公分長,打磨的很難看。
青銅劍是用來刺的,刺是最容易致死的攻擊方式。三十個原本用石斧的族人換上了青銅劍,每人佩戴了兩柄,因為熔鑄不合格,很脆,容易折斷。
因為考慮到隕星部族沒有弓箭,五人小隊中的兩個石斧藤條盾的兵器也換成了短戈,用來防止側翼的攻擊。其餘三人是木柄青銅矛。
冬天參加訓練的其餘部族士兵的兵器也都準備好了,剩下的輜重兵和僕從軍還是使用石制兵器,那些青銅兵器已經耗盡了部族的生產能力。
男人們基本都在為戰爭準備,女人也一樣。
生完孩子的女人也開始了工作,陳健幻想的月子房暫時沒有時間搭建,女人們都在忙著一些輕一些的活計,烘乾混合著豬油和咸鹽的橡子粉,或是烤制魚乾。
整個城邑都忙碌著,冬天的雪融化之後就開始火熱起來,不是天氣而是氣氛,幾乎沒有什麼放鬆的時間。就連蘭草和狸貓的昏禮都推遲到了打完仗收完麥之後,狸貓說想在昏禮上吃一頓麥飯。
此時狸貓正正在陳健的身邊,他旁邊是左手已經無法自由蜷縮的松,捧著那柄名為「無鋒」的鐵劍,站的筆直,比別人都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忘卻自己再也無法上戰場的事。
榆錢兒站在哥哥身後,拿著一塊陶板和木炭,等待著其餘部族的到來。
看看天空,太陽已經很高了。
很快,視野所及之處,迤邐而來了一群男人,背著柳條筐,顧不得驚訝城邑的變化,匆匆跑到了陳健身邊,交上了那半塊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