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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間,大雍似乎就開啟了親征模式。
六月初二上午,雍王扶蘇親征,大軍浩蕩,王師北去。
才止下午,墨家鉅子又告親征,孤零零的霸下在塞上城外仰頭嘶鳴,一時間,城內城外所有的機關都像應和一般拉響汽笛。
聲震霄漢!
只可惜,大雍如此激烈的反應世人註定無從得知。
世間的焦點仍在趙境,在巨鹿郡南,巨鹿縣之東北百四十七里的廣袤平原上。
這一處,世上或許無人不知。
憶往昔殷商之末,帝辛無道,於此地壘土築宮,建酒池、肉林以饕天下珍饈。世之賢者不堪民苦,祈神鳥以示明君。後鳳鳴於西岐,文王討暴君,這才開啟了大周八百年之天下。
後來,趙武靈禪位惠文,在此地享樂晚年。趙惠文不甘為假君,斬安陽,囚生父,武靈王一代雄主,終瘋死於此,貽笑後人。
再往後,秦始皇帝於此染疾,不面世人,只留下一封撲朔迷離的天子遺詔,至此拉開天下大亂的帷幕。
這裡就是沙丘。
諸侯稱之為沙丘行宮,而世人更愛稱其為魔宮。
魔宮今日重啟宮門,用最隆重的儀式迎來了他的第四位主人,趙王,趙柏。
年輕的趙柏一身冕服,眯著眼,捂著嘴,邁步踏進了破敗的行宮宮門:「好重的霉味,門楣也爛透了……這裡真是大名鼎鼎的沙丘宮?」
馮劫與張耳相視苦笑。
張耳輕聲說:「王上,雖說您與項籍約定要在此地為戰,可也沒必要非駐蹕沙丘啊……此宮不詳!」
馮劫也勸誡道:「王上,自先陛下……始皇帝崩後,此宮便為二世所封禁。連著三年無人整治打理,該腐的該蠹的,哪還有半分能住人的樣子?」
趙柏癟了癟嘴,翹起手指戳了戳張耳的額頭:「鬼神者,固無有。」
張耳愣了一下:「此言出自《明鬼》,乃墨子之論,然而文中,墨子似乎不是如此用的罷?」
趙柏哈哈一笑:「耳卿熟讀詩書何用?此言非引墨子之言,而是大兄之言。孤且明白告訴你,便是如此用的。」
張耳很不信:「武安君亦說過此話?」
趙柏點點頭,閉目吟誦道:「鬼神者,固無有,而人何言有之?概心有信也。子墨子明鬼,曰『若使天下之人,皆若信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則夫天下豈亂』,此其實也。其哀也,賞賢罰暴,律之本也,人不信國律,思之於鬼神,非信鬼之有,乃疑律之有,此國之謬也。」
馮劫聽得連連點頭,忍不住問:「此明法之言竟是武安君所著?出自何篇?何以臣卻不曾拜讀過?」
趙柏得意得抖了抖肩:「這段話乃是當年大兄在河間教導隨行墨者時對《明鬼》一篇的點評,不曾成文,世上知者寥寥,能像孤這般背出來的,估計更是鳳毛麟角。」
「原來如此!」
張耳和馮劫皆恍然,可恍然之後,又是掩不住的苦笑。
在他們看來,自己這個王上年輕、聰慧,有大志,懂捨得,且身體健康,無不良之嗜好,實在是世上難得的英主。可這樣一個難得的英主,怎麼就對對頭家的肱骨重臣崇拜成這副模樣呢?
說二人親如兄弟吧?打起來的時候也沒見李恪放水,做生意的時候也不見雍商打折啊……
張耳嘆了口氣:「王上,此言雖妙,卻與駐蹕無關。沙丘宮非安居之所,王上既已瞧見了,就該早些下山歸營。您別忘了,太后還等著您呢!」
「可孤卻覺得此地甚佳!」趙柏拽著張耳與馮劫一路小跑到山邊崖壁,「看,我等推平那處偏殿,在此地設下帥帳,則方圓百里盡收眼底,便是王離要耍甚陰招,孤也可早早發現,及時知會越和那個傻大個嘛。」
我的個天爺誒!
馮劫哭笑不得地看著趙柏:「王上,臣與昌城君皆略通兵事,雖不如王上與彭將軍精通,但斥候把風之類總是能勝任的。不若就將此地交予臣來守著,王上還是在營中坐鎮,可好?」
趙柏狐疑道:「為何孤覺得,你二人皆不願孤在此地?」
馮劫猛翻了個白眼,指著宮門的位置說:「王上,沙丘宮為利守御,上山下坡唯此一路。若王離遣偏師千人堵住通道,王上豈不是就得束手就擒?」
「連你等都說此地不詳,王離何以知道孤會在這兒?」
張耳一手指天,一手扯著自己的美髯:「您方才不是說,要在此豎令旗麼!」
趙柏恍然大悟:「如此說來,要不就遣一副將?」
馮劫登時如獲新生:「臣與李良將軍共守邯鄲兩月有餘,深知其兵法嫻熟,為人審慎,足可以擔此大任!」
張耳也忙不迭道:「臣舉薦左師趙午!其庶子在邯鄲戰中有通敵之嫌,正急欲洗刷恥辱,為王上再立新功!」
一聽見趙午,馮劫的眉頭不由就是一跳:「昌城君,左師是文官,用以軍事……似不妥吧?」
趙柏似笑非笑瞥了馮劫一眼,輕輕說:「孤對午卿還是熟悉的。午卿甚好,就令他在此設置令台,孤再許他五千兵勇,護衛左右。」
張耳大喜過望,躬身而揖:「臣替午君謝王上信任之恩!」
「不必謝,告訴他,孤信任他。先前敖倉便沒賞他,待此番他立新功,孤一道賞。」
「唯!」
張耳急吼吼下山宣令去了。
趙柏見馮劫面色青白站在原處,就湊上來笑嘻嘻說:「劫君,沙丘宮立於戰場西南,與漳水尚有三里之隔,乃是王離側翼進兵的必由之路。所以放心吧,午卿只要上得山來,就肯定下不得山去了。」
馮劫怔住了:「王上既知此地必死……」
「孤若是無意上山,誰又能捨得派自家親信上來涉險呢?」
「王上竟是故意……」
「休要說得這般難聽。」趙柏對著空處呸呸幾聲,學足了李恪的痞相,「此戰若敗,則你與孤皆死於此,不差他這一個。而若僥倖得勝,孤允諾,會為他的嫡子封君,許其一族光耀,也算回報了他對孤的衷心,他會安息的。」
這番話聽得馮劫瞠目結舌。
他躊躇了半天,小心問道:「王上何以如此高看區區……」
趙柏又掃了他一眼,那眼神居高臨下,透著濃重的睥睨之氣。
「你能仕趙,這件事孤想了好些天。」他說,「孤原先以為你是趙扶蘇或是嚴駿派來的,可看你在邯鄲前後,又覺得不像。所以孤就想明白了,你是大兄派來的。」
馮劫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