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一八四章 竹釀珍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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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也,三月十二,天陰,風緩。

    釀酒旬日,今日正是開壇出酒的日子。

    上一世,李恪曾聽人說過,果酒加酥油會使酒味更加,不過想來,其所指的應該也不是這種粗製濫造,酒精濃度極低的土果酒。

    李恪隨手拍開一壇,小心濾開浮渣,取了木勺淺嘗滋味。

    很甜。

    蜂糖的甜口中帶著些許澀味,再然後才是深藏在酸甜當中的酒味,若不仔細關注,幾乎無從察覺。

    他對這個結果早有心理準備。畢竟才發酵了十餘天,若是這樣都能釀出烈酒,果酒早就取代糧食酒,成為這個世界的主流了。

    更何況在他的計劃當中,壇中之酒不過基礎,本就需要進一步的加工才能成為合格的杯中之物。

    這個過程,叫做竹釀。

    竹釀法是一種極其罕見的釀造方法,因過程漫長,不利量產等原因,用這種方法釀造出來的活竹酒,即便在後世也是那種只聞其名,不見其實的珍惜事物。

    李恪曾有幸隨朋友一道去過隆武縣的仙女寨,在那裡用幾百塊錢換了小小一盞,由此才知道,世上居然還有此等奇珍。

    如今來了大秦,守著一片大大的私家竹園,無論如何,他都找不到不親手嘗試一把的理由。

    竹林中架起人字高梯,儒和泰先一步在那些粗壯一些的竹子上開了小孔,李恪手提著木質的注射器,揣著滿衽的軟木塞登上高梯,小心翼翼將注射口對進孔里。

    輕壓,慢提,淡琥珀色的酒漿緩緩注入竹節,不多時就漫出孔洞。李恪停手等待,等著酒漿被竹子吸收,然後繼續。

    如此周而復始,直至酒液不再下沉,他便用軟木塞封住孔洞,去尋找下一棵開過孔,又足夠粗壯的翠竹。

    這麼有趣的事他當然不會一個人做,嚴氏與稚姜一組,癃展與小穗兒小巿黎一組,漫散竹園各自忙碌。

    不過他們的目標是那些粗大的竹筍,開口後注入酒漿,直到有酒液從包葉的縫隙間滲出來,也不需要軟木塞封堵,直接尋找下一棵竹筍。

    十二壇酒,六十株竹,李恪為它們一一標上記號,待搞定收工,已至日失時分。

    小巿黎蹦蹦跳跳跑了上來:「公子,拿梨汁餵竹,這些竹子會長得特別高大嗎?」

    李恪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說:「竹子是用來釀酒的,那些注在竹筒中的酒液今年便可飲,更好的則要花上三五年光景,待得竹筍長成翠竹才成。三五年後,小巿黎也長大啦,到時我讓媼選幾棵最茁壯的,交給小巿黎做嫁妝可好?」

    「不好!」小丫頭一臉認真相,「巿黎的嫁妝是六禮,誰家以竹子做嫁妝,公子小氣得緊!」

    眾人哄堂大笑。

    ……

    無所事事直到三月終末,春末,夏初,螻蟈鳴,蚯螾(yin)出,王瓜生,苦菜秀。

    苦菜花是這個時節最容易尋到的花茶,一朵朵雛菊向陽招展,漫山遍野四處都是,還有許多農人闢地密植,以為佐菜,所以李恪夏季的茶飲就是菊茶。


    生鮮的菊茶並不好喝,澀味重,香味淡,可正如苦菜平素無味,曬乾以後卻會有散不掉的腳臭味,苦菜花也有這般特性,鮮時無味,干而異香,拿沸水一衝,香味更是有如實質,能夠提神醒腦,叫人精神倍健。

    田嗇夫囿便沉浸在這股濃香當中,久久不能自拔。

    李恪放下水勺,輕笑出聲:「嗇夫,茶是用來飲的,光是聞,卻品不出滋味好壞。」

    田嗇夫囿搖頭嘆息:「枉我與糧蔬打了一世交道,卻不知苦菜之花還可為佳茗。」

    「鄉里們知道我甚喜花茶,時常取些無毒的花穗過來,我一件件曬乾沖泡,總能挑出幾種味美的。此事非是嗇夫無知,實乃茶茗於民無用,嗇夫不在意罷了。」

    「恪君客氣了。」田嗇夫囿擺了擺手,端起茶杯,美美地啜了一口,「孟春從你處偷了忍冬飲法,我便有一季香茗,如今忍冬漸老,你又叫我知曉菊茶可用,甚善,甚善!」

    「嗇夫過譽了。」

    田嗇夫囿放下茶杯,輕聲說道:「恪君,獏行之事如何?」

    「四十日轉眼而過,民夫餘九百。作業平台已搭建完成,如今封了一側水道,正在清理水下環境。堰池已畢,憨夫君著緊組織民力建設水房。新渠也掘至末端,前幾日祿君得國尉召喚,不得已拋下營生去了咸陽,那處眼下是儒君主使,約莫再有十日,便可竣工了。」

    「再然後,便要搭建獏行了吧?」

    「獏行諸多部件已置備了八成,再有二十日,工坊熄火,水下事畢,便可以搭建底座,再然後才是搭建獏行。」

    「如此說來,再有兩月,便可見獏行分水了?」

    李恪低著頭心算一圈,自信點頭:「再兩月便差不多了,較原本預估,可快二十餘日。」

    田嗇夫囿滿意至極,大笑三聲,說:「恪君,一期徭畢,下期發徭是否仍要千五百人,賞勤罰惰?」

    「此事我是如此想的。」李恪輕輕敲打案面,斟酌說道,「再十日,下一輪清退之後,最後一輪清退便不做了。嗇夫可令倉佐、倉吏先行詢問,看留下的民夫中有多少願意響應下次發徭,可以優先考慮他們。」

    「叫民夫連日勞作,是否不妥?」

    李恪搖了搖頭:「我欲在他們當中選拔百人用作監管,諸位精匠帶著門人子弟在此數月,自家事物堆積如山,已有不少向我辭行了。」

    田嗇夫囿皺起眉頭:「還有此等事?」

    「嗇夫莫急。」李恪失笑道,「此次召集全郡工匠,本就是為了精工製造,如今辭行者皆是辦完了手頭差事的,留在此處用作監工而已,便是換上一些,亦於工程無礙。」

    「如此便好啊……」田嗇夫囿長舒了一口氣,「恪君,諸位精匠門人皆要記錄在案,待到獏行事成,我要為他們請賞封爵。」

    「此乃應有之理。」

    「恪君,官奴一事……有些麻煩。」

    突如其來的轉折,李恪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官奴二字所指何事。

    這件事他基本沒上過心,無論牽涉汜家、縣官還是縣令,都是豪強官場之間的競爭,他把消息通報給田嗇夫囿就算是盡到了責任,至於其後的發展……其實和他也沒有多少關係。

    不過田嗇夫囿看起來是找不到能商量此事的人,每每過來都要找他細談,以至於他對調查的過程了解頗深,幾乎稱得上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乍一聽到卻又記不起來,就是這麼一種尷尬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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