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鉅子

第一四一章 正廳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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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院的景象一點沒變。

    雪花紛飛之下,錯落的池水嘩嘩流淌,帶動著獏行吱呀轉動。假山上積了薄薄的雪,更高一些的龍門吊則附上了皚皚之白,浮雕的玄鳥在雪色下投出陰影,看起來尤為生動。

    李恪饒有興致地參觀起龍門吊的浮雕。

    「辛阿姊,那日未曾細看,這玄鳥雕得如此生動,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由養、儒、泰。」

    原來是熟人的作品……李恪讚嘆一聲,又問:「憨夫君呢,這兩日為何不見他來尋我?」

    辛凌不耐煩地跺了跺腳:「師兄北上,我西行。」

    李恪早知兩人是分散召集精匠,不過辛凌擺在這時舊事重提,大概是憨夫還沒回來的意思。

    也就是說,三十個精匠不是這次技術團隊的全部,甚至有可能連一半都不到,因為在分配任務的時候,憨夫肯定不會把繁重的那部分交給辛凌來做……

    龐大的技術團隊!

    李恪對墨家的效率無比滿意,不由地也對箱中事物多了幾分期待。

    他笑著說:「走吧,雖說尚未全員到齊,還有好些事情無從展開,但三十精匠,做好勘探的前置準備,足以。」

    李恪隨著辛凌邁向正廳,還未入門,便感受到某種異樣的氣氛。

    屋裡有些吵鬧。

    準確地說,好像是正在吵鬧……

    吵鬧的一方,從聲音判斷應該是由養,至於另一方,陌生至極。

    「那小子到底是甚來頭!我等在此地苦等數日,雖說每日有酒有肉,但我等豈是為酒肉來的?如此大的排場,不知情者,還道是王公貴戚,召集我等!」

    「先生雖非貴戚,然一身所學經天緯地,莫說有事耽擱,叫你這蠻漢在假鉅子處候了幾日,便是遊山玩水,你又當如何?」

    「如何?」陌生的嗓音冷笑三聲,「你墨家誠意邀我,我若不應,走又如何?」

    由養登時怒意勃發:「你敢忤逆墨家!」

    「區區墨家有何可懼!」那聲音不屑道,「我敬鉅子為人,尊你墨家一聲顯學,但長平之後墨家凋零,你捫心自問,當世顯學當中,可還有墨家的位置?」

    「乖戾之徒,且看我掌中之劍利否!」

    「墨家三劍名揚天下,我早有意領教!」

    「與我……」

    「夠了!」辛凌如王女降臨,一腳就蹬開了正廳大門,那身姿那氣勢,震得屋中眾人連大氣都不敢瞎喘。

    李恪有些慌,不是為了兩人爭執的是,而是……大秦的女子還能用腳踹門?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辛凌帶著無匹的氣勢邁步入廳,罡風般卷開眾人,眨眼之間,已經站在主座之前,以手扶案,如刀的眼神掃視全場。

    她說話了。

    「由養,此處皆是墨家貴客,你失禮衝撞,笞三十,院外領罰!」


    「唯!」由養一聲高喝,抱拳邁出,儒快步從房中取了皮鞭追出來,竟是要馬上行刑的意思。

    李恪慌忙把二人拉住,一聲輕噓,示意稍安勿躁。

    辛凌並不擔心李恪可以阻撓墨家私法,沉默片刻,又看向吵鬧的另一邊。

    那人是個八尺的壯漢,鐵塔似的身材,上身無袖裲襠,下身犢鼻單褲,大冬天的渾身上下熱氣蒸騰,看上去就是個性烈如火的莽撞人物。

    他深知墨家私法之厲,眼看著由養領罰,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浪笑。

    「鑄匠子沖……」

    「女娃兒,你莫不是要替同門賠禮?」子沖抱著臂,得意洋洋眼望辛凌。

    只是辛凌何許人也,要她道歉,怕是普天之下,也就她那個老師,還有始皇帝本尊或有可能。

    至少子沖肯定沒那本事。

    「鑄匠子沖,辱及墨家。罕高,去賬上支領五十金作其車馬之資,驅出院去,不得遷延!」

    墨者眾人跨出一人,正是當日水車組領頭的墨三,他挺直腰杆,昂揚應和:「遵假鉅子令!」

    滿室喧譁,李恪更是聽得連汗都要留下來了。

    能夠被稱為匠,此時呆在屋裡的人必然都是各領域的佼佼者,這種人才整個雁門郡聽說也不過百餘,如今他們放下手頭的工作,受邀過來苦酒里,辛凌居然只因為一場吵鬧就要把人驅出院去……

    這是要拆台的節奏嗎?

    這個叫子沖的莽漢被辛凌真的驅逐,屋裡的人,還有那些和憨夫一道,正在驛道上冒雪而來的人,怕是都要作鳥獸散了吧?

    水車還玩不玩了?

    李恪再也看不下去了,扯著由養的胳膊,疾步衝進屋子:「辛阿姊,且慢!」

    辛凌的眼睛眯了起來,殺氣騰騰道:「墨家行事,你欲阻攔?」

    大秦的皇子妃,墨家的假鉅子,豪門之後,勛貴之女,辛凌身上蓬勃的氣場直向李恪,看不見,摸不著,但僅僅被餘波掃過,就讓廳中精匠覺得透不過起來。

    只有李恪怡然不懼,他與辛凌四目相對,腳下寸步不讓,甚至連表情都漸趨平和,不經意間,已經換上如沐春風般的輕笑。

    「辛阿姊,正所謂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大夥都是為了獏行而來,偶有爭執在所難免,莫非每次心火上頭,你都打算將人驅走?」

    辛凌死死地盯著李恪,一字一頓問道:「你意如何?」

    「遠來即是客。如今客為獏行而來,自然要叫他們窺見真容。到時志同還是道乖,自有分曉。合則留,不合則走,豈不好過武斷妄為,傳揚出去也對墨家不好嘛。」

    辛凌閉上眼睛,沉默良久,再睜開時,又成了那副清冷樣子,不再帶一絲凶戾:「獏行尚在圖中,如何叫他們窺見真容?」

    李恪笑著搖了搖頭,抬起手中小箱,輕輕一拍:「在場皆是行家裡手,獏行是否值得留下,他們當有自己的判斷,不若先且安坐,待見了我手中之物,再定如何?」

    ……

    墨者九,漆匠三,鑄匠四,陶匠六,此外畫工、雕匠各有兩人,篾匠、索匠各僅一人,二十八人分列正廳,將李恪一人圍在中間,不知不覺,李恪又成了人群的中心。

    方才和辛凌的交鋒雖說是剎那止歇,卻讓眾人對眼前這個叫他們苦等數日的少年多了一份好奇。

    辛凌的氣勢大夥都感受到了,能在如此氣勢當中巍然不動,甚至略占上風,這少年真如墨家所說,只是個聰慧的荒里農夫?

    雁門郡的水土什麼時候能養出這種了不得的農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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