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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時分。
扶蘇來到了沛縣。
他一去到沛縣,便召見了蕭何。
蕭何不敢怠慢,連靴子都為穿好,便急忙跟著吏員走,去到了縣衙後面的大堂。
進到大堂。
裡面顯得異常空曠。
只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對著。
蕭何連忙行禮道:「沛縣下吏蕭何參見長公子。」
扶蘇轉過身,目光澄澈的打量著蕭何,蕭何中等身材,身形微微有些消瘦,態度卻是不卑不亢。
扶蘇微微額首,好奇道:「你呈上的文書,我看了,冒昧一問,足下只是一介小小縣吏,何以敢詳細登記每一筆契書,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將你定罪嗎?」
「畢竟......」
「新田政可是我主張的!」
蕭何正色道:「在其位,謀其政,不敢不為。」
扶蘇看了蕭何一眼,輕笑一聲,嘆道:「若天下良吏皆如蕭主吏掾一般,大秦又豈會深陷困頓?」
「坐吧。」
蕭何略一遲疑,坐了下去。
扶蘇道:「我來泗水郡已有一些時日,但我畢竟身份特殊,並不能細究到真相,你為沛縣主吏掾,對地方秘事很了解,可否向我透露一二?」
蕭何肅然拱手道:
「豈敢不從?」
「公子應看過我呈上的文書了。」
扶蘇點頭。
蕭何道:「我呈上的文書,皆是沛縣以往民田暗中買賣之大要,雖算不得明細,卻也有八成憑證了。」
「八成憑證?」扶蘇眼中露出一抹驚色,他端正身體,神色凝重道:「煩請細講。」
蕭何正色道:
「正是。」
「新田政未頒布之前,此等強買強賣,其實已遍及整個楚地。」
「沛縣只不過是其中一縣罷了。」
「我呈上文書上的買賣書契,以往都是見不得光的,項氏一族也不會將這些拿到官府做公正,隨著新田政試行,這些非法的書契卻是堂而皇之的成了合法書契。」
「原本我已暗中做過登記,而今全然付之流水了。」
蕭何長長的嘆息一聲。
扶蘇面色一滯。
他問道:「你既已收集到足夠多土地兼併的憑證,又為主吏掾,為何不直接告官,讓縣令下令,抓拿這些強買強賣的豪強?」
蕭何道:「哪有那麼容易?」
「泗水郡的彭城六縣本是項氏的封地,那項燕正是當年大破李信將軍的楚將,項燕後面的確戰敗身亡,可他的兩個公子,項梁、項伯尚在,數千族人亦在,財力根基依舊尚存。」
扶蘇道:
「項氏一族我有所耳聞。」
「不過他們一族不是為逃犯嗎?何以能繼續為惡地方?」
蕭何道:「項氏一族的確逃亡了,但也正因為逃了,所以項氏一族實力並未損耗多少,楚破之後,大秦將項氏封地的田地分給了附近黔首,這本是惠民之舉,但沒過多久,項氏家老便帶著一些私兵,喬裝成商旅,強行在舊封地購置田產。」
「數年間,原官府分出的田地,已悉數被購置了回去。」
「誰若不從或報官,利劍便會出現身後!」
「真是豈有此理。」扶蘇猛的一拳砸案,憤然道:「官府呢?縣尉呢?縣中的縣卒呢?他們就全都坐視不管?」
蕭何道:
「查不明白的。」
「項氏一族本就是逃犯,行蹤不定,官府根本就沒力量緝拿,而且泗水郡官吏不少都跟項氏暗中媾和,這些田產弊案,一旦上報,很快便若明若暗迷離不測。」
「以往不是沒心志堅韌之輩,但過不了多久便會曝屍城頭,久而久之,民眾自然就打消了上報的心思。」
扶蘇面色頓時一沉。
他對項氏了解並不多,只知是最近幾十年崛起的新貴,因而朝廷對項氏並不看重,項氏雖被官府通緝,但力度並不大,論尊爵,楚地的屈、昭、景等族影響力遠在項氏之上。
但突然聽聞項氏所為,他也不由是怒髮衝冠。
新貴尚且如此,老氏族豈不更甚?
扶蘇身子微微顫抖著,冷聲道:「項氏的害民之舉,我扶蘇記下了,以後一定會讓其血債血償!」
他繼續道:「黔首即已失田,以往又如何謀生?」
蕭何搖頭道:「哪來謀生之法?項氏拿去田地之後,只招了很少數量的傭耕,他們就沒把人當人,全都是當牛馬在使喚,而這竟已經算是不錯,大部分失田民眾,失了生計,不少已餓死街頭了。」
「像是周勃。」
「耕田全被強買光了,了無生計之下,只好去做喪葬吹鼓手,還有樊噲,地賣光了沒法活,只好屠狗賣肉,整日混日肚兒圓都難,一家老小更是半飢半飽。」
「像這種血淚之事,我蕭何聽了不下千個。」
扶蘇面色沉鬱。
他嘆道:「現在施行新田政,他們應都分得了田地,生計應該不是大問題,加上公廁推行,糧食產量也會增加,相比以往,底層民眾應會好過不少。」
蕭何一捋短須。
沉聲道:
「公子還沒明白。」
「新田政只能解一時之急,但項氏的威脅卻始終懸於頭頂,眼下公子在泗水郡,的確能護民眾一時安穩,若是有朝一日公子離去,民眾頭上的陰雲便會不期而至。」
「民眾期盼公子久矣。」
「民眾盼的不是公子分發官田,給他們施以救濟,而是想讓公子除去蓋在民眾頭上的陰雲。」
「貴族不除,民心難安!」
「公子的確仁義,但......」蕭何看了眼扶蘇,心中長嘆一聲,終究是沒敢說出口,只是轉了話題道:「新田政的確給失田黔首分發了田地,但每戶民眾至多也就十來畝,根本解決不了溫飽。」
「使耕者有其田,民得以溫飽也!」
「這是黔首的基本需求。」
「眼下他們那一兩百畝的田地,依舊被項氏一族占據,而原本未法的書契卻是得到了官府認可,而官府給他們的回應,只是寥寥的十幾畝田地,這對他們而言,實在過於敷衍了。」
「我為沛縣主吏掾,不時也會下到田間地頭,對這等事物看的格外分明,眼下民眾的確感激,但時間一長,富者阡陌連田,窮者無立錐之地,尤其是看到本屬於自己的田地豐收,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