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蕭瑟。

    這片大草原似永遠沒有盡頭。

    走著走著，有些血紋部落人忽然感覺頭頂似乎變黑了。他們停下腳步，抬頭望去。

    更多的血紋人則表情麻木，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這變化，沒有感覺到可能有危險降臨，繼續往前走，或者坐在坐騎上任由坐騎帶著向前。

    陰影越來越大。

    頭髮花白，拄著骨杖的血紋巫也抬起了頭。

    當看到鸑鷟那華麗的紫紅色身影時，血紋巫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麻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呆傻。

    「呼——！」

    龐大的鸑鷟在他們面前落下。

    狂風霸道地捲起飄雪，將周圍茂盛的草叢吹得貼地倒伏。

    葉羲逆著光，站在鸑鷟頭頂垂眼看著他們，視線緩緩掃過他們蓬亂的頭髮，混合著泥漿、血漬、蟲液的骯髒皮膚，疲憊的臉色，以及激動泛紅的目光。

    他心中嘆息。

    不過才過了一天一夜，這些血紋人就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從距離上來說，昨晚他們應該一夜沒睡。

    「羲巫大人……」

    血紋巫仰頭看著葉羲嘴唇劇烈哆嗦，放下骨杖，噗通跪倒在這草叢中，其餘血紋人也抑制住激動的心情，紛紛跪倒在鸑鷟巨大的腳爪旁。

    葉羲開口：「你們想好去什麼地方了嗎？」

    聽到這句話，血紋巫的目光黯淡了一些。剛才看到葉羲時悄悄生起來的，盼望葉羲是來叫他們回去的希望頓時破碎。

    他抬起頭，苦笑道：「不知道，也許去草原對岸吧。」

    葉羲沉默。

    他原本以為血紋人會待在羲城的勢力範圍內以求庇護。

    像靠近羲城的一小片草原有羲城狩獵隊在巡邏狩獵，危險的變異凶獸全部都被戮盡，安頓在這樣的地方會安全許多。而大草原對岸離羲城太遠，已經超出了羲城狩獵隊的清理範圍，是可能有強大的變異凶獸出沒的，憑藉血紋部落這麼些戰士不一定能生存下來。

    葉羲：「你們可以回到怒河，再翻越無盡雪山，去黑脊山脈的塗山山谷居住，那裡應該十分安全。」

    從羲城的角度考慮，他其實也是不願這些被驅逐的血紋人居住在羲城勢力範圍內的，因為那樣免不了碰到狩獵隊的人。而黑脊山脈原本強大的凶獸就不多，又遭受過森林大火，生態環境沒有幾十年恢復不過來，頂級獵食者就變得更少了。

    小塗山山谷還是他曾經尋到的理想家園，易守難攻，是居住的好地方。

    血紋巫左手貼住胸口，恭敬道：「是！我們這就出發去黑脊山脈。」

    葉羲眼中露出稍許感慨的神色。

    即使被他這麼冷酷地驅逐出羲城，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不算羲城人了，血紋巫對他的命令也依然毫不猶豫地應下。

    哪怕黑脊山脈離這裡萬里之遙，途中危險無數，活著到那的血紋人可能十不存一。

    這裡頭有崇敬他的原因，有畏懼他的原因，也有破罐子破摔的原因，因為反正血紋部落里已經沒有女人孩子了，滅亡也是遲早的事。

    葉羲：「黑脊山脈應該還生存著一個小部落，那個部落沒有巫。」

    血紋巫眼睛驟然一亮。

    立刻明白葉羲說這句話的意思。

    那個小部落肯定不像他們的情況這麼特殊，一定有女人與孩子存在，如果將他們吸納進血紋部落，那麼血紋部落就可以繁衍生存，就不會消逝了！

    「砰！」

    葉羲忽然從鸑鷟背上扔下來一口沉重的，用獸皮封住的大石缸。

    然後從鸑鷟身上一躍而下。

    葉羲來到血紋巫面前，攙著依舊跪地的血紋巫，道：「起來吧。」

    同時，一股帶著蓬勃生命力的巫力順著葉羲的手湧入血紋巫體內。熹微綠光過後，血紋巫左胸膛那片被剝去皮的血肉模糊的地方迅速癒合結痂，接著痂皮斑駁地簌簌掉落，血紋巫的左胸膛恢復完好。

    血紋巫又要下跪感謝，被葉羲止住了。

    葉羲從獸皮袋中取出兩塊骨牌來，遞向血紋巫：「這是隱匿骨牌，激發它，凶獸就不會發現你們的氣息。」

    血紋巫顫抖地接過隱匿骨牌。

    有了這隱匿骨牌，去萬里之遙的黑脊山脈也並非那麼兇險了。他們的羲巫大人終究不是那麼絕情的人，即使他們的酋長做了錯事，也依然幫他們安排好了後路。

    葉羲沒再多說，輕輕一躍重新跳到鸑鷟身上。

    眼看鸑鷟展開雙翼就要起飛，血紋巫眼眶濕熱，忍不住跪地仰頭大喊道：「——羲巫大人，我們還能回來嗎？」

    葉羲的聲音近乎嘆息：「也許吧……」

    如果形勢更加嚴峻時他會讓血紋人再次歸來，也許是十年後，也許是五十年後，也許是八十年後。到那時，羲城在他的掌控下部落觀念也會單薄許多，血紋人的歸來也不會對羲城造成不好的影響。

    鸑鷟騰空而起。

    隨著呼嘯的狂風載著葉羲飛到高空，很快消失在血紋人的視線里。

    過了良久，待在草地上的血紋人才逐漸收回望向天際的視線。

    「這是什麼？」

    有血紋戰士看著葉羲從鸑鷟背上扔下來的一口大缸。

    血紋巫收回悵惘的眼神，將大缸封口的那面獸皮給慢慢揭了下來。

    「啊……」

    眾人看著大石缸里的東西吃了一驚。

    只見裡面全是乳黃色的，有著棕色斑點的，鵝蛋大小的鳥蛋！以石缸的大小來說，裡面少說也有幾百顆這樣的鳥蛋！

    「咔嚓！」

    輕微的碎裂聲傳來。

    最上方的一顆鳥蛋出現幾道裂痕。

    圍著石缸的血紋戰士們不禁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顆鳥蛋。

    「啾啾啾！」

    一隻閉著眼睛的無毛小丑鳥頂破蛋殼出現在眾人面前，一出殼就撕心裂肺地沖他們大叫索食吃。

    「是荊棘雀啊……」

    血紋巫的眼眶濕熱起來。

    他們血紋部落沒有特別強大的戰獸，葉羲送了這麼幾百隻快要孵化的荊棘雀蛋，這樣的禮物實在是太貴重太貼心了。

    寒風吹起血紋巫花白蓬亂的頭髮。

    他放下骨杖，對著葉羲消失的方向遙遙一拜，近乎哽咽地一字一頓道，

    「血紋人，永遠在遠方等候您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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