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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申春申蘭在潯陽一帶作水盜,殺人越貨,罪惡昭彰,也了一筆大財。二人覺得在一地不是長久,便撇了眾多手下,只帶三五個貼心兄弟偷偷遷往他地。後來在這獨樹浦隱姓埋名,置地買船,另外經營起來。
雖然在表面上已經是金盆洗手,另作良業,但申家兄弟和這三五個賊人卻也收不住手,不時也揀那走少路的單身客商劫財害命。
只是做得案少,且隱蔽乾淨,再加上古代的通訊、刑偵等手段極為落後,出外行走的被殺害掩埋,家人也不知去哪裡尋找。屍體不露,地方上也不立案偵破。
在外面,申家兄弟和同夥裝作良善,自是無人知曉其底細。可在夜深人靜,或是沒有外人的時候,說話做事便不如何掩藏,更不會提防有無影無形的鬼魂來查探他們。
也是湊巧,梅兒去的第三夜,便趕上這伙賊人剛做了一樁買賣,弄了些供品來獻神祭祀,吃喝完畢後又分贓掩藏。這樣一來,這幫人的海底眼,便全被梅兒查探清楚。
「官人請貼身收藏,切勿遺失。」梅兒見陳鴻漸記錄完畢,還鄭重地叮囑了一句。
我有那麼不靠譜嗎?陳鴻漸無奈地一笑,還是聽話地把紙疊折起來,貼身揣好。
「再有兩個多時辰便天光大亮,咱們要啟程回去了。」陳鴻漸似乎是在感嘆,心中卻另有想法。
梅兒點了點頭,說道:「奴家這便藏起,官人自可安睡。」
陳鴻漸趕忙說道:「我卻不困,娘子可否陪在下聊聊天?待天明,便啟程趕路。」
梅兒猶豫了一下,未置可否,但還是坐了下來。
陳鴻漸抓頭摸臉,好半晌才找了個話題,說道:「不知娘子有什麼喜好?」
梅兒笑了笑,說道:「奴家生前喜好下打馬棋,只是深更半夜,又何處去找棋盤呢?」
陳鴻漸又停頓了半晌,吭哧道:「娘子平時住哪裡?」
梅兒笑道:「鬼哪有一定的住處,總之在地下就是了。如今嘛,那布袋也可存身。」
陳鴻漸忙問:「地下有縫,能容下你嗎?」
梅兒說道:「鬼不見地,如同魚不見水一般。」
陳鴻漸又沒詞兒了,似這般正經的與良家女子對話,他還真不太適應。憋了半天,他只好又舊事重提,「在下欲送娘子至楚州,確是真心實意。娘子可是信不過在下?」
梅兒抬頭看著陳鴻漸,微微一笑,說道:「官人以為這是容易的事情嗎?」
「這有何難?」陳鴻漸不解其意,問道:「到了楚州,至6家說明,讓6家娘子服下灰,不就行了?」
梅兒嘆了口氣,說道:「奴家先前也如官人這般想,但經恩公講說,方知其中困難。如恩公這般智慧,善解人意,奴家真是從未見過。」
陳鴻漸聽到梅兒誇讚孟九成,心中有些酸意,卻也有些不服,說道:「娘子可否說來,讓在下也長些見識。」
「奴家知官人不服氣。」梅兒看著陳鴻漸,似乎能猜透他的心思,緩緩說道:「其實,不如恩公想得那麼周細,並不是官人和奴家愚笨,而是閱歷不足,經驗欠缺,更是不知人心思想,凡事想當然而已。」
陳鴻漸沒吭聲,望著梅兒,等待下文。
梅兒整理了一下鬢角的散,慢慢說道:「送奴家到楚州,不過是趕路勞頓,算不了什麼。可到了楚州,如何能進6家,如何能見6家那痴傻娘子,又如何能讓6家人同意給6家娘子吞食灰燼?」
陳鴻漸眼睛一亮,說道:「既是痴傻,想必是魂魄不全,到了6家,只說是醫治疾病,不就都解決了。」
「這麼多年,6家想必已經找了很多醫生,服了很多藥物,都不見效。」梅兒微笑著搖頭,說道:「空口白話,6家如何便能相信?」
抬了抬手,梅兒止住陳鴻漸的插言,繼續說道:「好吧,就算6家醫病心切,勉強相信了。就算之後一切順遂,6家娘子服了灰燼,不痴不傻了,可6家人詢問,又該如何作答?」
陳鴻漸皺著眉頭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說道:「又何必多費唇舌,去了6家便把實情相告,醫好了6家娘子,不就萬事大吉了。」
唉,梅兒輕輕一聲嘆息,頓時令陳鴻漸如冷水澆頭,磁愣著眼睛,竟不知自己又說錯了什麼。
「誰家兒女誰家憐。」梅兒幽幽地說道:「那6家若知道自家女兒是轉生而來,且還記得前生之事,不知作何感想?或許依舊疼愛如故,或許……」
唉,陳鴻漸也不是傻,只是有些迂,凡事想得不深不透,經梅兒這麼一說,他立刻明白過來,不由得也是一聲嘆息,垂頭喪氣地說道:「或許心存芥蒂,只當別家女兒,從此疏離。娘子縱是恢復了魂魄,縱是如親女兒般孝敬恭順,只怕想難復之前親情。」
梅兒苦笑不語,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直到外面敲響了五更。
陳鴻漸眼珠一輪,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抬頭對梅兒說道:「孟兄弟既剖析得如此通透,想必是有辦法的。回去後我便向他請教,總要把這件事情辦得圓滿,使娘子完成心愿。」
「恩公確實是心智靈變,少有人及。」梅兒強展笑顏,說道:「官人相信他,奴家也相信他。」
「我真是那井底之蛙,無論學識、心智,與孟兄弟相比,都差之千里啊!」陳鴻漸搖頭感慨,「平日非但不知差距,還有爭勝之心,實在是個不知深淺高低的蠢物。」
梅兒見陳鴻漸失落,不由得寬慰道:「官人也不必妄自菲薄。須知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恩公雖智,卻不喜科舉正途,專一喜看雜書。或是取巧,也或是自知沒有登科之命。官人則不然,奴家看你所讀之書,便知道仕途正是官人要走之路。如果能收束心性,寒窗苦讀,博取功名富貴,難道不也是一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