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焚箱

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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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螺絲鬆了,熱水器要往下掉。

    江煉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開,然後一抹眼睛,抬頭去看:還好,熱水器只掉了一邊,原本掛得平直,現在呈三十度角往下,猶在晃晃悠悠。

    江煉無語,罵了句:「我去。」

    他拽了條毛巾擦頭髮,擦著擦著,鼻子嗅了嗅,覺得洗髮液的味道還是太濃,實在難以敷衍——又去外頭拿了兩瓶礦泉水進來,低下頭,捏著瓶身對著腦袋又擠又倒,終於把這趟「沐浴」給湊合過去了。

    穿好了睡衣出來,聽到樓下有篤篤的剁刀聲,知道老嘎還沒睡,於是徑直過去,扶住顫巍巍的木欄杆往下看:下頭空地上燒著火炕,鐵架子上支了口鐵鍋,老嘎蹲在地上,正埋頭篤篤剁砧板上的臘肉。

    其實當地人更習慣把火塘設在屋裡,暖和、搪風、擋雨,還方便冬天熏燎臘肉——老嘎屋裡也有火塘,但只要天氣合適,更偏好在外頭起灶,大概是熱愛大自然吧。

    江煉叫他:「老嘎!」

    老嘎抬頭。

    這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頭髮還是黑的,都是粗硬的短簇,但滿臉黝黑溝壑,穿七八十年代下鄉幹部愛穿的藍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領口紐子扣得整整齊齊,倒是不嫌勒。

    江煉拿手示意了一下屋內:「熱水器有一邊掉了。」

    老嘎哦了一聲:「我明天給它加多根釘。」

    「你幹嘛?」

    「吃飯。」

    「半夜吃飯?」

    「什麼時候餓什麼時候吃飯。」

    一日本不必拘於三餐,什麼時候餓什麼時候吃,江煉覺得老嘎說得挺有哲理,一時間竟找不到更絕妙的話來應和,於是走回屋裡、牆掛的鏡子前。

    這鏡子和吊腳樓一樣古老,是面長方形的半身鏡,金色油漆的木框已經斑駁得差不多了,鏡面右下還貼著邊角脫膠翹起的濃綠艷紅山水畫,題詞曰「好山好水好時代」。

    好山好水好時代里,清晰地映出江煉的形容。


    年紀不算大,撐死了二十七八,頭髮因著毛巾的一通猛揉,毫無造型地四面支棱著,臉長得不賴,屬於人群中辨識度和回頭率雙高的那種,眼角略微上揚,據說這種眼型的人,通常都會有點傲氣,眼睛就更難形容了——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但透過這扇窗戶,你除了能看到點萬事都無所謂的松垮,其它的什麼都看不到。

    江煉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連解兩顆扣子,把半幅衣襟往一邊抹開:脖頸一側,被節竿抽過的地方,之前還沒破的,只是腫得老高,像趴了條肉紅色的大蟲子——然而現在破了,血流得條條道道,有淡有深,總之有點不忍卒睹。

    江煉抽了紙巾擦拭,順手抹了點藥膏,試探性地往傷口邊緣處擦了一下,又痛噓著縮了回來,喃喃了句:「太狠了。」

    這簡直是土匪啊,上來就打,呃……也不是,打之前還嚷了話的,沒聽真,似乎是什麼「狐狸」、「腰子」,大概是黑話。

    干爺說的沒錯,這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果然出狠辣人物:那女的,招招快准狠,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尤其最初反手那一抽,不誇張地說,那要是把刀,他當場就被摘瓢了,即便如此,那力道還是差點湧上顱骨、把他打出腦震盪來,以至於他打鬥全程眼前發黑,腦子都是懵的。

    簡單處理了傷口之後,江煉撂下藥膏瓶子,坐到椅子裡,拿起擱在桌上的一條鏈子細看。

    材質說不清楚,像是合金,呈黃銅色,鐐銬一樣的細扁螺旋扣環一個扣住一個,每隔幾個之間就懸下一個圓的金屬片,在古代,這也是鈴的一種——數了數,金屬片一共有九個,這形制,看起來像是腳鏈,只是不知道那女的為什麼會掛在腰上。

    當然了,入他的手也很莫名:他抓玻璃罐時,一道抓過來的,後來那女的一竿子抽中他的手,指節立馬麻僵,半天沒法舒伸,他就抓著玻璃蓋和這條鏈子,一口氣過了幾個山頭,想扔時,才發現手裡還攥了條鏈子。

    就著暈黃的燈光,他看出每個金屬片上,都凹刻著根本看不懂的痕紋。

    江煉從行李箱裡找了枚德制sch的便攜式放大鏡出來,這種鏡片,一般都是鑒珠寶手錶郵票的,用在這似乎有點屈才——他一邊細看,一邊拿了紙筆在手邊,試圖照葫蘆畫瓢,把那些痕紋給複製下來。

    才剛畫了兩個,樓下傳來絮絮的對答聲,江煉眸間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他把鏈子推到一邊,用翻到背面的紙張遮住,做出一副桌面龐雜的亂象,又拿過那瓶藥膏,手指探進去,不緊不慢地等。

    很快,門外響起韋彪的聲音:「江煉!」

    聲音還未落,門已經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江煉心裡默念了句「沒禮貌」,旋即笑容滿面,指頭挖了塊藥膏出來,側著脖子往傷口邊抹:「彪哥。」

    來人年紀約在三十上下,身材高大,幾近虎背熊腰,臉長得還算周正,但過硬的稜角總往外傳達著「剽悍」二字,讓人下意識敬而遠之,不想與之親近。

    「老嘎跟我說,煉小爺一身泥一身水的回來了,呦,掛彩了啊?」

    江煉非常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傷口,還舉起手給他看腫得如同香腸的兩根手指:「天黑,山里又下雨,沒留心一頭栽下坡,就是這結果了。」

    說話間,眼神向外飄了一下:況美盈也來了,可能是被嘈雜聲鬧起來的,還穿著睡袍,不過沒往裡走,只在門邊站著,纖纖瘦瘦的,像是刮一陣風,她就要倒了。

    韋彪皮笑肉不笑,兩手撐住了桌沿,居高臨下:「不過江煉,每次半夜下雨你就往山里跑,跑什麼啊?裡頭是有錢等著你去撿嗎?」

    說到末了,眼神漸冷,唇角不自覺地往一邊微微吊起,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似的。測試廣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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