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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開始,太宗皇帝便著手對一批近二十年來於國有殊功的文武進行封晉爵,比起世祖大封功臣,太宗皇帝要克制很多,要求與標準很高,並且有很多地不能世襲的爵位。
但即便如此,也極大地安撫了眾多功臣勛貴之心,至少他們看到了「光宗耀祖」的希望,而不是只能在歲月的流逝、家族的傳承下眼睜睜的看著爵祿被一代代削減。
而當時的廣陽伯趙匡義,則以盡忠皇室四十載,勞苦而功高,晉位一等廣陽侯。有一說一,甭管趙匡義此人有多少的小心思,其人的能力、手腕都是極其出色,在治世時期對國家百姓的功績也是不容抹殺的。
因此,在綜合考量之後,太宗皇帝賜以殊爵。趙匡義也是雍熙期被賜封最重、待遇最好的幾名重臣之一。在趙氏內部,趙匡義這一脈也由此可以真正比肩榮國公一脈。趙德昭雖然繼承了趙匡胤的衣缽,但在過去的二十來年,趙氏當家做主者仍舊是趙匡義,並且權威越來越重。
到如今,趙匡義已經歸養五六年了,他仍舊是趙氏的定海神針,尤其在趙妃母子被趕到安南就國之後。
古稀之年的趙匡義,背已經直不起來,鬚髮雪白,頭頂稀疏得甚至難以撐起帽冠,但他的精神依舊矍鑠,眼神依舊銳利,思路依舊清晰,並且依舊關注著朝局的變化
宦海沉浮了一輩子,對於權力早已形成了一種依賴性,即便已經不能再在廟堂之高縱橫捭闔、揮斥方遒,但也不妨礙他在侯府內指點江山、鍵政論道,這甚至已經才成為晚年趙匡義的「精神食糧」。
此時,已經官至大理少卿的長子趙德崇,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向趙匡義通報著朝中近來的一些情況。
「呂蒙正辭官了?」趙匡義有些訝異。
趙德崇頷首,道:「就在前日,辭表上達吏部,轉呈政事堂,陛下已然准辭!」
聞言,趙匡義感慨著說道:「今時不同往日了,二十年前遭貶,他能捲土重來,如今,上天也沒有另一個二十年給他了。
若是先帝在位,別說一太平州知州,就是一知縣,都還能堅持,尋求復起,如今,呵呵
不過,尋求歸養也不失為一個正確的選擇,或許還能多活幾年,看看這大漢帝國的風雲變幻」
趙德崇默默地聽著老父親的評說,對其中帶有暗諷的犯忌的一些內容,只作不聽。在最近兩年,與趙匡義聊天時,趙德崇修得了一項「閉耳」神功,管不了老父評說,但他管得了自己的耳朵。
「王禹偁病逝,陛下還沒有什麼表示嗎?」趙匡義問道。
前太子太傅、內閣大學士王禹偁病逝於平康三年正月二十八,作為一代名臣、忠臣、直臣,又是一代詩文改革先驅,王禹偁以極高的道德節操與文學水準,飽受世人讚譽,畢竟這是連世祖皇帝都愛之、恨之的人物。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三朝老臣,在身後事上,卻多少有些淒零。便是那些政敵,對王禹偁也未嘗沒有一份敬或畏,但偏偏是皇帝劉文澎,顯得有些無動於衷。
且不說廢朝追封等禮遇了,就更別提躬親弔唁了,連派人慰問、假裝關心一番的姿態都沒有,就像不知道這回事一般。
而緣由,只因為王禹偁在東宮之時管他管得他嚴,太宗所賜戒尺是打得真狠,當初有多順從敬畏,如今就有多漠視。
毫無疑問,皇帝這樣的做法,是有失人心的,至少有失尊師重道這種道德大義的,朝廷內外,非議頗多。當然,對於皇帝而言,也可以美化為「小惡」,「小失人心」,然而,縱使皇帝之尊,這樣耗損又能有幾次呢?
事實上就是,很多!大漢帝國的體制,世祖、太宗攢下的家底,就是這麼雄厚,足以承受起一個不那麼英明的皇帝短時間內的任性
而趙匡義聽了,也評價道:「王禹偁的忠直,是朝野盡知,這樣一個名望奇高的三代忠良,縱然心存芥蒂,基本的體面與尊重總是該給予的。今上,還是年輕氣盛了」
趙德崇在旁,只是默默點點頭,以示附和。事實上他也清楚,趙匡義這麼說,都已經是收著的了。
「猶記得,王禹偁當年也是彈劾過老夫的,實是令人生厭。這顆銅豌豆,就這麼走了,世間將少一縷正氣,也將少一些樂趣!思之,也頗覺可惜!」趙匡義今日是感慨良多,想了想,吩咐道:「出殯之日,你代老夫去送一送吧!」
「是!」趙德崇應道。
終於,趙匡義的目光從練得大汗淋漓的孫兒趙允成身上挪開,抬頭看著這個官穩穩提升,氣度也越發沉穩的長子,問道:「還有什麼『趣事』?」
聞問,趙德崇猶豫少許,道:「有一事,兒不覺有趣,但認為應當說與父親聽!」
「那就說說看!」趙匡義抬了抬枯瘦的手,顯然也來了些興趣。
趙德崇道:「昨日二月二,陛下率領眾臣於郊外開鋤,談及先帝躬耕勸農之故事,要求隨駕之臣,不論老少,悉數下地勞作。
張尚書迫於其情,也親自揮鋤翻墾,累至昏厥,陛下方才罷休」
「竟有此事?」聽其講述完,趙匡義也不由呆了下,過了好一會兒,卻不禁笑了:「張齊賢也是年近七旬的人,如何受得了這等辛苦?
先帝重視田畝,躬親勞作是不假,但對老臣也是向來體諒的。咱們這個陛下啊,對雍熙輔臣們,看來是越發難以容忍了,竟然想出這等辦法去折騰老臣。
春暖花開,這朝廷,也是越來越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