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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即便路上要求士兵們不要苛責,可一個多月的征途還是死掉了一千六七百人,刨除掉盟約中做人質的那一批還剩下大約一萬二。
陳健也只需要清點出這麼多的人,到頭來夏城還賺了一萬奴隸。
更為重要的是,換回的這一萬兩千人,他們的氏族已經完全被打散,沒有氏族中的管理者,他們只是一盤散沙,可以更快地融入夏城的體系。
風濯此時還活著,陳健沒有想到弄死他的辦法,即便風城的那些人仍舊會認這個首領,但是首領之下的氏族親貴被一掃而空,他一個人什麼都做不了。
城邑被毀,糧食被搶,牛羊逃散,三年之內他們除了依附夏城別無辦法,這正是陳健一直想要的目的,什麼都比不過人口。
確定了交換的時間,陳健立刻派人先回榆城。早在出征之前他已經叫人建造房屋,現在已經過了秋耕的時節,讓計劃統計司把所有農莊的青壯都派去建造房屋,一切花銷由公產出。
穹夕也讓早早讓人返回了自己的城邑,將那些被俘獲的大河諸部的人押送過來,儘可能地不要再讓人死了。
…………
新華城東邊的河岸上,萬餘面色滄桑卻露出喜悅神色的人在慢慢地朝著東邊挪動著,偕老輔幼,彼此鼓勵著。
「加把勁,不要在這裡倒下去,再有兩天我們就回家了。撐住啊……」
這樣的聲音不斷在隊伍中迴蕩著,既是說給別人,也是說給自己。他們從遙遠的家鄉被人俘獲成為奴隸,跟隨敵人走過了漫長的路,如今終於到了回家的時候。
一個孩子拉著母親的手,一路上他的小妹妹死掉了,可他卻活下來並且走過了千里的路程,幼小的身體承受住了苦難,變得更為結實。
他仰起頭,有些奇怪地問著媽媽。
「媽媽,咱們的家在風城,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咱們從風城走到這裡用了好久,可你為什麼說還有兩天就能回家了呢?你是在騙我嗎?在路上你就騙我說要我跟上隊伍,走到盡頭的時候你會給我買一個夏城的風箏,可你並沒有給我買。其實我知道……咱們是被抓走了當奴隸的,你是怕我和妹妹一樣死在路上。」
母親抬起頭,看著莽莽荒原,仿佛想要看到一面黑白相間的旗幟。面對著孩子的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說道:「媽媽這一次沒有騙你,以後也不會騙你了,咱們真的要回家了。家不是屋子,而是有家人的地方,前面不遠的地方就有咱們的家人啊。」
孩子興奮地捏著小拳頭道:「那咱們不再是奴隸了嗎?」
「不再是了。因為姬夏打敗了這些東夷人,他把咱們換回去了。咱們還是人呢。」
「姬夏……是作風箏的那個嗎?你說的家人,是夏城人嗎?可咱們是風城的人啊。」
旁邊一個一路上總會照看孩子的男人抱起了孩子,讓他歇一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在西邊,我們是風城人。可離開了大河,我們便都是大河諸部的人了。他們當然是我們的家人了,傻孩子。」
孩子似懂非懂,但卻很高興,倔強地從男人粗壯的臂膊中掙扎開,邁開已經皸裂的小腳丫,快步地跟在了隊伍當中,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他聽過很多夏城的故事,最喜歡就是那些半賣半送一些小玩意的夏城貨郎,而如今他卻要和那些人成為家人,對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高興的了。
大人們不會如孩子想的這樣少,可一樣開心,他們相信那個一直宣揚親族一體的人絕不會放棄他們,甚至在他們被俘獲的時候,他們最先想到的不是粟岳而是那個他們並不曾見過去過的城邑,因為那些來往的夏城人總會和他們說著類似的故事。
漫漫的荒原看不到盡頭,可每個人都硬撐著已經疲憊的身體,他們確信自己可以活下去。
兩天後,一座小土丘出現在夕陽的暮光中,四周還有很多的東夷人警惕地盯著他們。
他們看不到心中最期盼的旗幟,也看不清夕陽下對面是否有人,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們聽到了一首曲子越過秋風,蒼涼而又心酸地在原野上迴蕩。
一首很普通的曲子,一首很普通的歌,很久前夏城的那些分發草藥和演戲的人曾在舞台上唱過,只是一首思鄉的歌謠。
故事很好看也很簡單,即便過去了很久,即便從那之後首領禁止這些夏城人再來城邑演出,可那故事很多人都記得。
那是一個被外族擄獲後淪為奴隸的人,帶著同族反抗最終從荒原逃回故土的故事,而這首曲子就是戲劇中那些暫時淪為奴隸的人思念家鄉時候所唱響的。
歌聲飄了這麼遠已經很淡,淡的已經有些聽不清,可只是這些被風吹散的如同碎片一樣的聲音竟讓這萬餘人潸然淚下。
三五個,十幾個,幾十個,數百個……越來越多的人不再顧及身邊的東夷人,一起跟著遠方傳來的笛聲或是鼓聲一同唱起了這一首歌謠。
萬餘人帶著哭腔,在深秋的夕陽下放聲大哭,泣不成聲曲不成調,到最後已經變為了哭號。
哭號中,夕陽下走來了百餘人,在落日的餘暉下身影被拉的極長,看不清面龐也看不清臉頰,只能看到他們擎著的旗子在風中舞動。
百餘人走到了這些人身邊,在數千人的哭聲中感染了這樣悲慟的情緒,強忍著自己已經發軟的心,大聲地說道:「咱們回家,姬夏帶你們回家……」